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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杜恒霜来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银钱花用。可以说,她的银钱概念,比一般人要淡薄的多。当然,银钱观念淡薄不等于喜爱做冤大头,愿意让别人花她的银子,还打她的脸。
她爹杜先诚以前经常跟她说,能用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管着外院和萧家、杜家所有的店铺,也不是每天都抱着帐本查账,或者拨着算盘算帐。而且她才接手一个月,没多久就遇到诸素素的事,她在外四处奔波,每隔一天就去京兆尹的牢房探望诸素素一次,到家累得话都不想说,很多事情就暂且放下了。
而且,萧家内院的开销,她心里有本帐,就算两个月不拨银子,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但是桌子上的饭菜这样寒酸地摆出来,她就算有理由,也逃不过一个“失职”的罪名。再说这件事,她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刚嫁人的新娘子,又不是日日想着抢班夺权,这个媳妇的位置还没有摆正。
杜恒霜一边警醒自己不能再如此大意,一边心念电转,落后一步,将知画叫了出来,言简意赅地低声吩咐道:“赶紧去状元楼叫一桌席面,要最好的,让他们一柱香的时辰之内马上送到。”
知画知道轻重,忙应了,拎着裙子顺着抄手游廊出了院子,往二门上去。
花厅里面,客人三三两两,有些尴尬地立在当地,没人进去落座。
方妩娘跟龙香叶是最后进来的,看见众人都站着,有些奇怪,帮着招呼,“大家怎么不入席?”
龙淑芝跑到龙香叶面前,有些不解地道:“三姑母,您的寿辰,难道连长寿面都没有吗?”
龙香叶莫名其妙,袖着手走进花厅,往屋里看了一圈,“不会啊,应该是有面的……”
看见席上的肉干、咸菜和稀粥,龙香叶抿紧唇,鼻子两边显出两条深深的鱼尾纹,整个人显得严肃凌厉起来。
方妩娘闭了嘴,眼风往杜恒霜那边飞了过去。
杜恒霜对她微微点头,信步走了过来,对龙香叶笑道:“娘,您别生气,二弟妹跟您玩笑呢。”
关氏正等着杜恒霜这句话,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拿帕子拭泪道:“娘,是媳妇不孝,不能让娘过好这个寿辰,请娘责罚。”说着便给龙香叶磕了两个响头。
龙香叶不悦地道:“快起来吧。没事哭哭啼啼做什么,想要触人霉头吗?”今天可是她过寿,这个儿媳妇,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关氏一窒,忙站了起来,陪笑道:“娘的好日子,媳妇怎么会触娘的霉头呢?”说着又往席上瞟了一圈,“不是媳妇不想大办,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够了!赶快吩咐厨房上菜!这些东西都收下去,家里没人闹着玩可以,在客人面前就太失礼了。”龙香叶到底还是要面子,赶紧堵住了关氏下面要说的话,警告她不能闹得太厉害了。
关氏不忿。杜恒霜明明做错事,为何要帮她遮掩?娘真是越来越偏心了……
金姨妈和陈月娇本是站在屋角,离众人远远地躲着,和下人站在一起,没有过来凑热闹。
现在听龙香叶的口气,关氏似乎要吃亏了,金姨妈见势不妙,忙从下人堆里走出来,来到龙香叶跟前跪下,哀求道:“老夫人,真不是我们二少奶奶的错。大少奶奶不给内院拨银子,她真是没法子,最近一阵子,她都是用自己的私房贴补府里内院的开销。老夫人您也知道,二少奶奶没有大少奶奶豪富,只有那么点子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是东当西当,才把这些日子过下来的。”
龙香叶一听也愣了。难道不是关氏故意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东当西当?难道我们萧家堂堂的二少奶奶,也要去当铺当东西过日子?”龙香叶不信,指着关氏问金姨妈。
金姨妈又磕一个头,喃喃地道:“也没当多少,就当了一些冬季穿的皮毛衣衫,还有一个金项圈、几个绞丝金线镯子……”
杜恒霜不等金姨妈把话说完,就一迭声道:“真是委屈弟妹了,这当个家,把自己当得倾家荡产,真是少见。快别哭了,把当票给我,我明日替你赎回来。”
关氏银牙紧咬,从牙齿缝里扔出一句话,“不用……”
“那怎么行?我们萧家二少奶奶的东西,怎么能流落在外?二弟妹,别客气了,把当票给我,我去帮你赎回来,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杜恒霜坚决找她要当票。
关氏又气又急,忍不住道:“那是我的事。大嫂还是想想娘的寿辰怎么办吧。我不比大嫂,手头的钱只够做这些肉干咸菜,再贵我也买不起。”
杜恒霜叹息道:“你没银子花,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就算是找我借的,你又不是第一次找我借东西,你看我哪一次催你还了?——偏这时候死心眼儿,偏在娘寿辰的时候就寻不到银子。亏得娘一直把二弟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还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把娘的心都伤透了。”
关氏没想到杜恒霜一张嘴这样能颠倒黑白。本来是杜恒霜的错事,却倒打一耙,都变成她关芸莲的责任了,这叫怎么回事啊?
“大嫂别装没事人,扣着内院的例银不发,也不知道拿去做什么了。我只想说,我穷家小户,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关氏不肯放过杜恒霜。
杜恒霜也不过是在拖时间,笑着跟关氏插科打诨几句,就看见知画汗流浃背地从院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溜儿青衣小帽,十一二岁的少女,拎着食盒走进来。
“老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状元楼送酒席来了。”知画一进来,就对着龙香叶行礼。
方妩娘松了一口气。自己女儿还是有成算的,不管事实如何,眼下的饥荒先掩过去再说。
状元楼是这里四街八坊赫赫有名的酒楼食馆。
杜恒霜又出了大价钱,送来的当然是等一等的席面。
很快席上的肉干、咸菜和稀粥被收了下去,摆上状元楼精心准备的菜肴。
众宾客才高高兴兴入席,对刚才看见的一出闹剧很是感兴趣。
杜恒霜这边亲自给龙香叶和方妩娘奉菜,又举起酒杯对满屋子的女客道:“今日是我们萧家准备不周,让大家见笑了。我先罚三杯。”说着,仰脖儿喝了三杯甘露醇。
“大少奶奶好酒量!”众人轰的一声,也举杯共饮。
金姨妈带着陈月娇坐在最远的一桌席上。那里只坐了一半的人,另一半可以让丫鬟轮流过来吃席。
关氏恨恨地盯着杜恒霜,见她刚喝三杯酒,更是面泛春色,人比花娇,低低地啐了一口,站到龙香叶身后不远的位置。
龙香叶对关氏恨铁不成钢,索性晾着她,等她想明白再好好调教她。——唉,两个媳妇都不是省心的。
龙淑芝见龙香叶面沉如水,就想着法子逗她高兴,眼珠转了转,道:“三姑母,您可知道,我外祖母家清河崔家,如今出了一件什么大喜事?”
龙香叶放软脸色,慈爱地道:“这孩子,打哪儿学来的藏头露尾?——赶紧给我说实话是正经。”
龙淑芝就微扬着下颌,一脸的与有荣焉,“我外祖家是清河崔氏,常氏嫡长房的嫡长女崔真真被选作太子妃,年底就要出嫁了。”
“居然是清河崔氏的小娘子。难怪,难怪,只有她母仪天下的命吧。”
“何止啊,据说她从生下来,就有高僧批命,说她的命格贵不可言,是人中龙凤之选。因为这事,前朝最后一任皇帝登基的时候,都曾经打过她的主意,想要迎娶她为皇后。崔真真不肯,自愿出家为女冠。她家里人舍不得她去庵里受苦,就在家给她造了一个点翠庵,让她在家带发修行。”知道这个崔真真的人还不少,就连杜恒霜这个知道底细的人都听住了。
“后来呢?”旁边的人十分尽责的追问。
龙淑芝笑道:“后来,本朝新立,据说崔大小姐在庵里做了一个梦,说从此海宴河清,是好世道,她就还俗了。——她一还俗,四围来求娶她的人络绎不绝,她都不肯点头出嫁,便在家里蹉跎至今,已经二十三岁了,幸好陛下给太子选妃,听说了崔真真的事儿,就将她聘给太子了。你们说,这是不是一步登天呢?”龙淑芝说得跟她自己要嫁太子一样。
诸素素今日格外沉默,湮没在人群里,一言不发,就是听见清河崔氏的时候,才有些动容。
屋子里有些人便去趋奉龙淑芝,不过大多数人都稳坐钓鱼台,没有被龙淑芝唬了去。——龙家的家底儿在那,龙淑芝再说破天,也不过如此。
杜恒霜也知道,龙淑芝这么说,实在是在往他们龙家脸上贴金了。
龙香叶的弟弟,娶得是清河崔氏旁支的庶女。这个旁支,几乎已经出了五服,跟清河崔氏,除了一个姓相同,别都没有关联。
不过以龙家的家世,那时候能娶到清河崔氏旁支的庶女,也是沾了萧祥生的光。他人面广,手段阔绰,才能给龙香叶的弟弟订了这样一门好亲。
但是在龙淑芝嘴里说出来,跟她外祖家是崔家的嫡支正房一样。人家认不认她外祖家还两说呢。
借着这个消息为佐料,大家伙儿欢欢喜喜吃完一顿寿筵,到下午才告辞回家。
龙香叶将龙淑芝苦留下,说是两年没见了,要好好亲香亲香。
龙淑芝求之不得,跟着龙香叶住下。她在里屋梳洗,听见龙香叶在雕花地罩外面说话,“让大爷和二爷都进来吧。”
一听两个表哥来了,龙淑芝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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