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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侯府的大公子在府里躲了几天,正以为得计,可以避开外面的债主,结果就听说有女人抱着孩子找上门了,心里不由一哆嗦。
他这阵子在外面除了赌博,也包*了一个柔媚入骨的小娘子。本来他没想过要跟她做长久夫妻,只是那女人实在太姣,而且身怀名器,让他总是放不开手。努力断了几次,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去找她,就被她拿捏住了,只得任她予取予求。
起初只是要便宜的衣裳首饰,花不了几个银子,渐渐地,那小娘子眼界高了,平常的东西已经入不了她的眼。
衣裳料子要十两金子一尺的蜀中锦彩纹绫纱罗,还要请长安城最好的衣裳铺子撷彩坊的裁缝过来裁制。做一条燕尾八幅曳地罗裙,需要至少四尺蜀中锦彩纹绫纱罗,也就是说,光料子的钱,就要四十两金子。然后撷彩坊最好的裁缝的人工钱,一天也要十两银子。绣娘绣花的钱另算。一幅罗裙做下来,整整花了一百两金子,让穆侯大公子心疼得嘴都歪了,可是看着佳人穿上新做的罗裙,在他面前载歌载舞,他便是心里在吐血,面上也只得打肿脸充胖子,豪气干云地道:“你家爷有的是银子,花得起!哪怕是花金子打出你这么一个小金人儿,爷都乐意!”
因此种种,后来那女子的胃口更大,除了豪奢的衣裳和珍奇的首饰以外,又迷上了买房子。
长安城的房子寸土寸金。她还非要在城东和城北最好的里坊买大宅。有一次看上一栋七进的大宅,人家卖家开口就要一百万两银子。穆侯大公子自然是拿不出来,后来好说歹说,才哄得那位小姑奶奶不要七进的大宅,将就一所城南里坊的四进大宅,也花了他将近十万两银子。他当然没有这么多的钱,就跟赌坊的朋友借。用他穆侯府大公子的名头担保,还有,他家里也是百年世族,随便偷两幅字画古董出去卖一卖,大概就能还账了。
结果他没有料到,因为他妹妹穆夜来被马车压断腿,诊费花光了他们穆侯府账面上的银子,穆侯不肯变卖穆侯府的庄子铺子等不动产,穆侯府的状况捉襟见肘,完全靠穆侯夫人的嫁妆撑着。
穆侯夫人并不愿意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贴补全家的,但是她也没有法子。她不拿嫁妆出来,他们穆侯府就要喝西北风。——穆侯可以老着脸皮不闻不问,她却丢不起这人。
所以比脸皮,她还是输给穆侯这老头子了……
穆侯夫人心疼自己的嫁妆,对穆侯府的东西就管理得更加严格。凡是各房摆设的古董字画和上等料子的桌椅家具,她都逐件登记造册,命各房的下人好生看守,每天都要对一次帐,少一件,就要那些下人描补。
穆侯大公子发现自己想变卖家里的东西都不成了。——下人看得太紧,他实在是没招啊。
穆侯夫人也是打着找补的念头。
穆侯府现在是花她的嫁妆银子过日子,虽然穆侯答应等马场的银子一收上来就还给她,但是穆侯夫人不太信任穆侯,当然要找穆侯要些抵押。府里这些百年传家的古董字画和陈设,还有精巧细致的首饰,就都入了册。若是穆侯以后不还她的嫁妆银子,她就把这些古董陈设收入她的私库,肯定是只赚不赔的。
在穆侯夫人的打理下,不仅穆侯大公子觉得手头拮据,就连穆侯府里别的主子,也都觉得日子大不如前。
特别是穆夜来的生母,穆侯的妾室石姨娘。石姨娘是穆侯的嫡亲表妹,正正经经的二房奶奶,不是奴婢丫鬟一流抬举上来的。她一辈子就没吃过苦,一直被穆侯宠爱,生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是庶次子,女儿就是穆夜来。
如今她女儿眼看就要出息了,结果她的日子反倒不如前。
石姨娘在穆侯面前给穆侯夫人上过好几次眼药了,说穆侯夫人年纪大了,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加小气,把个偌大的侯府管得如同贫家小户,一点侯府的气派都没有。
穆侯不置可否。
石姨娘又进一步,暗示穆侯夫人是不是要中饱私囊?借着管家的机会,把穆侯府的银子往她娘家捞?
穆侯听到这里,才脸上有些过不去。——现在明明是他在花穆侯夫人的银子,石姨娘却说穆侯夫人是要贴娘家。石姨娘是真蠢呢,还是故意颠倒黑白?
男人就是这样,一旦在心里多了根刺,再看你就怎么看怎么膈应,因此最近穆侯也渐渐对石姨娘淡了,很少去她房里,只在自己新纳的一个姨娘房里歇。
这天穆侯府外有小娘子过来哭诉,抱着孩子要找穆侯大公子的时候,恰好穆侯不在府里。
穆侯大公子溜出去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发现正是他那个包*的小娘子,急得在门后直转圈。
他才包*了她几个月而已,她怀里那个小胖小子怎么能栽到他头上?!
穆侯大公子气得要吐血。他成亲好几年了,去年他的妻子难产去世,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他也没有续弦,就在外面混着过日子。那女人抱个儿子过来,可是要做什么?!
趴着门缝听了半天,他听出来这女人又是想要钱的,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赌场里的债主,他是不怕的。
这小娘子用几十两银子就能打发了。
穆侯大公子便去自己屋里想办法,打算偷两件古董出去当银子。
可是穆侯夫人看得死紧。他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盯着他,若是他拿一件东西,就追着让他签字画押,不然死都不肯让他拿出门。
穆侯大公子心里着急,踹了那丫鬟一脚,斥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拿我自己的东西,关你什么事?!”说着,强行拿了东西要走。
说话间,他院子里穆侯夫人安插的人早就偷偷溜出去报信了。
穆侯大公子抱着一个百年前鎏金嵌宝腾蛇纹花樽拼命往外挣,他房里的丫鬟婆子却拼命拽住他的腰带,把他往院门里拉。
穆夜来跟石姨娘从穆侯大公子的院子前面路过,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不由目瞪口呆,“你们在做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石姨娘马上威严地道。
穆侯大公子理都不理石姨娘,一双眼睛一见是穆夜来,立刻就绿了。——都是因为这小贱人在外面勾三搭四,才被人算计压断腿!若不是她断了腿,他们穆侯府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的银子都被这小贱人的腿给用了!
“大哥,你是我们穆侯府的世子,要我说,你也该检点检点。”穆夜来微微皱了眉。她的腿伤刚好,还不能太用力。她平日里走路,还拄着一根拐杖。诸素素说,要半年之后才会完全康复。穆夜来很看重自己的腿,当然不想做瘸子,所以很听诸素素的话。
穆侯大公子见穆夜来还敢教训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自己手上的花樽塞回给丫鬟,一撂袍子从台阶上冲下来,照着穆夜来的脸就打了她几个大耳刮子,恶狠狠地道:“只会追着男人跑的jian货!就会倒贴!——人家的女儿就能从男人身上捞银子,你却只会花家里的银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穆夜来被大公子说哭了,捂着脸泣道:“大哥说什么话?我是太子妃的女官,都是奉太子妃的命令行事,什么时候追着男人跑了?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花了家里的银子?大哥在外面包了小娘子,如今让人闹到家门口,就拿我出气……”穆侯如今对穆夜来另眼相看,都没有告诉她诸素素收了穆侯府多少诊金。穆夜来又自恃家资豪富,全副心思都在萧士及身上,并不把区区诊金放在眼里,因此问都没有问,当然不知道如今穆侯府的状况都是跟她的腿有关。
“你还敢犟嘴?!”穆侯大公子先前抽了穆夜来几个耳刮子,本来气都消了,此时听见她这样说,还说外面小娘子的事儿,心里发虚,更加色厉内荏地道:“你才胡说八道!那jian货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不成是个女人在门前跪一跪,就说是我的人吧?——若是这样简单,你也去柱国侯府门前跪一跪,看看那柱国侯会不会就把你认了,接到府里去!”
当着府里下人的面,穆侯大公子这样埋汰她,实在让穆夜来下不了台。她在外面虽然是尽人皆知地心悦萧士及,但是在府里还没有下人敢提起这个话头。
如今穆侯大公子却这样毫不留情地扯掉了她的遮羞布,她一时气急攻心,两眼往上一插,就晕了过去。
石姨娘吓得忙扶住穆夜来,叫了几个婆子过来把穆夜来背回去。
穆侯夫人笑眯眯地在旁边看了一场好戏,才慢悠悠地踱过来,对穆侯大公子道:“老大,你是不知道。如今你爹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妹子,还指望她嫁入侯府,给我们穆侯府争光呢。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妹妹呢?”
“啊呸!”穆侯大公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家不过是玩玩她,她还当真了。若是真的心爱她,早就银子衣裳首饰甚至铺子田庄宅子都捧到她面前来了。母亲您瞧,人家可给过她一文钱的东西没有?——就是个傻不愣登倒贴的贱人,就爹把她当成宝!”哼,当他没有包*过女人?他也是有经验的过来人!
穆侯大公子并不是穆侯夫人生的。但是穆侯大公子的生母早死,他是穆侯夫人一手带大的,因此跟穆侯夫人还是有几分母子之情。在穆侯的几个庶子当中,他是长子,又是跟着嫡母长大的,自然在穆侯府的地位超然,后来长大就立为了世子。可惜穆侯夫人一直不肯将他记在自己名下。若是记了,他就是穆侯府的嫡长子,就不用担心被几个弟弟挤下去了……
穆侯夫人听了穆侯大公子的话,当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本来她的嫡女穆夜歌进宫做了贵妃,才应该是穆家女儿当中最出众的。穆夜来不知廉耻,追着一个男人跑,穆侯夫人一直是乐得看她的笑话的。可惜那男人居然一天比一天有出息,就连本来不以为然的穆侯,如今也对穆夜来刮目相看,说她有眼光,这么早就看出来萧士及非池中之物云云。
结果穆夜来现在倒成了穆侯最疼的女儿,还说以后穆侯府的未来,就靠穆夜来和她未来的女婿了。
啊呸!真是一对不知廉耻的父女!
人家柱国侯自有老婆孩子,什么时候说要娶他女儿了?——最多进去做妾而已……
想起做妾,穆侯夫人就想起让她膈应了一辈子的石姨娘。
这个女子被穆侯宠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要失宠了。
“老大,你说得有理,但是侯爷不这么想。——罢了,咱们一码归一码。外面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你赶快去打发了吧,免得你爹回来看见又生事。”穆侯夫人笑眯眯地道。
穆侯大公子知道嫡母宠他,忙笑嘻嘻地改口叫“娘”,“娘,这女人就是要钱而已。儿子拿几十两银子把她打发了就是了。不过,”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娘,儿子最近手头紧,还望娘偏帮则个。”
穆侯夫人如今手头也紧,但是刚才听了大公子的话,心里有了个主意,就笑着道:“几十两银子我这里还是有的。但是咱们府里如今这样捉襟见肘的日子,都是拜你的好妹妹所赐。我才刚听着你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样吧,你先去把门外的女人打发了,然后来我的上房,咱们娘儿俩好好合计合计。”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里面有几块小小的碎金子,也值几十两银子。
穆侯大公子接过荷包看了一下,不由大喜,忙道:“多谢娘!”说着,兴冲冲袖着荷包,出二门往大门口行去。
来到大门外,穆侯大公子见人越围越多,就不肯出去,只让自己的小厮拿着荷包从角门偷溜出去,来到那女子身边,那小厮低声道:“这荷包你先拿着。我们公子说了,家里有些事,等过几日一定去看你。”
那女子是惯做这行的,用手掂一掂,就知道这荷包装得是什么,当下忙站起来,道:“既然公子不方便,奴家就先回去了。不过你要提醒公子啊,过几天一定要去看我,不然我还会来找她的。”
那小厮缩了缩脖子,嘟哝道:“知道了。”便看着那女子走了,才转身回角门。
看热闹的闲人见闹事的正主儿都走了,也就散了。
杜恒霜有些失望,道:“这样就完了?”
杜先诚嘿嘿一笑,道:“当然没完。——你等着吧。再过几天,等他去找这小娘子的时候,就有他好看。”
“万一他要不去呢?”杜恒霜有些担心。若是这大公子就破罐子破摔,他们也没法子了吧?
“他怎会不去?!”杜先诚嗤笑,回头道:“放心吧。他肯定会去的。上一次我就听他跟人抱怨,说这穆侯府被他妹妹的断腿挤得精穷,都快揭不开锅了,都是用他嫡母的嫁妆过日子。”
“不会吧?”杜恒霜无论如何都不信,穆侯府会因为区区五万两银子就揭不开锅。
杜先诚笑了笑,道:“当然不至于精穷。但是穆侯府账面上的流水银子大概也就只有这么多。穆侯这人我很了解,艰吝无比,肯定舍不得卖庄子凑银子。再说现在才三月份,安西马场的银子都是六月才结账,他们府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素素趁这个时候将他们账面上的流水银子挤得干干净净,我们才好下手。”说完笑得十分得意。
杜恒霜狐疑,“您怎么知道这么多?还这么巧就挤干净了?——这个数目,不会是您建议素素的吧?”
杜先诚哈哈大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抖了抖缰绳,赶着马带杜恒霜回海西王府。
杜恒霜在杜恒雪那里换了装,才重新坐回柱国侯府的马车,回到柱国侯府。
穆侯府里,穆侯夫人和大公子两人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丫鬟婆子来到石姨娘房里。
穆夜来刚刚醒过来,正在石姨娘房里垂泪。
石姨娘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她。
穆侯夫人和穆侯大公子不请自来,很是自在地坐了下来,将屋里的下人都赶走了,才笑眯眯地对正在抽泣的穆夜来道:“侯爷一直夸我们的三小姐有远见,眼光不同凡响。我如今也有一事要求三小姐帮个忙。”
穆夜来忙站起来道:“夜来愧不敢当。——母亲请说,看看是什么事,大家一起合计合计。”
穆侯夫人就看了大公子一眼。
穆侯大公子笑嘻嘻地道:“妹妹啊,你对那柱国侯这样情深意重,帮他帮了这么多忙,你可以让他也帮你一个忙吗?”
穆夜来微微侧了头,看着穆侯大公子和穆侯夫人,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穆侯大公子咳嗽一声,正襟危坐道:“是这样的。咱们府里为付你断腿的诊金,被挤得精穷,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既然跟柱国侯两情相悦,他又家资豪富,随便从手指缝里漏点儿出来,就不得了。不如你去跟柱国侯写封信,让他借我们一点银子花用吧。——也不用多,十万两就够了。你陪了他那么久,又救过他的命,区区十万两不在话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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