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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宋氏要帮钱卿瑛说话,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迎和胤禛的心意,反正随口说说不用怎么样,自从女儿降生又格外得胤禛宠爱,宋氏就改了像那拉氏投诚的主意,因为照这样下去,等出了月子她还是有机会生下儿子的,再后来还能争一争世子之位。再说在自己院子和胤禛说说私房话,那拉氏又怎会知道。
“福晋始终是福晋,你们都要尊重她。”胤禛暗暗琢磨着宋氏的意思,淡淡的回了一句。
宋氏的意思其实可以解释为,后院的女人们一个个变成“绝代佳人”都是那拉氏的手脚,但也不能说是暗地里的手脚,而是光明正大的安排。
满族女人未出嫁前格外尊贵,因为她们嫁人后就有着很大权力,曾经的太宗数位大福晋就是战败后带着无数的牛马奴隶嫁进来的。因为他们需要牧马放羊,需要逐草而居。男人在外打猎,家里的事都需要女人全权照管!
比起汉族女子的温柔和顺,她们天生就有野心,也有能力成为丈夫的助力,掌握丈夫的权力。
和他一样的阿哥不在少数,阿哥们姬妾众多,有资格排上辈分生下子女的,哪家都只有寥寥数个。
娘家势力不是那么强悍的,那么子女生育权的竞争在妾室本身,因此直郡王胤禵,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生育子嗣的都基本是出自满八旗,甚至还在福晋前生下庶长子,而皇太子胤礽、胤禛自己,八贝勒胤禩的正妻出身都极为显赫,虽然都没有嫡子,可手下能生育子嗣的都是汉人,甚至连汉军旗都不是。
那拉氏在他面前再怎么和软,总是带了股强硬的气势,热衷于分享他的权力,无时无刻不在建立属于她的权威。
不像钱卿瑛这种汉族的女子以夫为天,不论帮了他多少,从不以此为要挟予取予求,他給,她高兴,不给,她缩回壳子里,然后慌乱的找自己的出路。
“宋氏!”那拉氏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衣袖下十根手指紧紧蜷在掌心,有殷红的痕迹从掌心滴落。
安嬷嬷见那拉氏的神色恨之如狂,脚下如一阵风般转头折回,暗暗叹了口气:“福晋不值当为这些下作的小人置气,爷眼明心净,不是没听她挑唆呢吗?”
“那个虚伪的贱蹄子,在我面前是如何的伏低做小,原以为不过是生个赔钱货,翻不出大浪来,原来还是想着法子的作夭。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通融看顾,你那七病八灾的女儿怎么在府里好生养大!”那拉氏就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蜷在袖中的双手不住收紧,直至掌心传出轻微的响声,
望着那拉氏怨极恨极的摸样,安嬷嬷慌忙去掰开她的手,心疼道:“福晋,您这是何苦,这后宅内院哪个不会斗,又哪日没有争,但凡老爷和几位舅爷在,谁能越的过您?”
那拉氏听了,嘴里的苦都要泛出来了。他总和她说那番话就只是为了她娘家在军队的势力吗?明明她应该觉得够了的。
世间女子各有各的好处。她不必去羡慕李氏的福气,也不用去争钱氏的宠爱。她只要做自己,把‘四福晋’做的最好就行。
因为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女人是‘四福晋’。
所以还是看谁有福气吧。
那拉氏头顶着七月的大太阳,一路疾走,身后跟着的安嬷嬷脚下生风,最后的小丫头几乎一路小跑。
进了院子,四阿哥才放慢脚步,那拉氏先去了佛堂。佛堂门口看门的老婆子们远远看到那拉氏一行人过来,早早的全都跪了下去。
接下来打帘子的打帘子,奉茶的奉茶,点香的点香的,几十个人服侍那拉氏一个,那拉氏这才重新拾起了“四福晋”的意义和存在感,淡声问道:“今日的经卷给世子爷化了吗?”
耿氏规规矩矩的回道:“回禀福晋,还没!前儿个福晋进宫前经卷就不够数了,您和奴婢们说,今日的经卷等您抄好后,晚上再化。”
“去书房现抄吧,不赶赶辉儿今日就收不着啦。”那拉氏叹了一声,满目怀念和慈爱。
书房里正中央早备好了一个半人高的铜鼎,里面放着一座正散发着寒气的冰山。耿氏细致熟络的将笔墨纸砚等物一字排开,帮着铺纸,再叫彩云来磨墨。
那拉氏被宋氏搅扰的无风自动,心绪未宁,下笔总是出错。一旦错了就毫不吝惜的用纸刀裁去。
安嬷嬷看着那拉氏神思倦怠,体力不支,连声劝了好几句:“抄佛经只在心诚,福晋何苦拘泥与形式,若是世子爷知道您为他累坏了身子,不知道该怎么焦急伤心呢。”
“不管是什么,我都要给我儿最好的,不惜一切代价。”那拉氏执拗的摇摇头,写完‘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不过溅了个墨点,还是拿刀把这一节裁掉了。
耿氏想了想,就把钱卿瑛前些日子送了金刚经过来的事提了一遍,说完就盯着那拉氏的脸色瞧。
那拉氏瞧着那裁的没剩下几行的经文,叹了口气:“且拿来吧,就用她的凑个数吧,她倒是个潜心修佛的,不敢拿这等事糊弄佛祖。”
见了那金光暗闪,字体娟丽的簪花小楷,苦笑道:“她倒是比我这个嫡福晋阔绰,也有本事,竟然是用掺了金粉的磨抄的,就这抄经多费的水磨功夫,也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耗得起的了。”旋即又道,“让人换个新的火盆来吧,等化完了那金子也能拢一拢。”站着抄经腰背和腿脚最受累了,一天两卷经抄下来,到晚上腿都肿了。
耿氏赶忙劝道:“福晋才多大年纪哩,钱格格不过是占着咱们汉人学汉字的便宜,写熟惯了也就不费什么精神头了,要说学问,福晋可是会满文和骑射哩,她又哪里会这些个!”
那拉氏显然心情好上许多,便对着耿氏笑骂:“就你猴精猴精的,会逗人开心。”
开始那拉氏也没把钱卿瑛放在眼里,只要她贪心的犯了大家的忌讳,上面总有跳出来收拾她的。
可钱卿瑛现在真称的上是谨守本分,对她这个福晋也是知道退避,就是对着宋格格的小把戏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现在才觉得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只是这份聪明,不但她看明白了,胤禛更是看明白了。正因为胤禛四阿哥看明白了,他才把她放在心上了。而她看明白了,反倒对着钱卿瑛不知如何处置了——不能随意发落,又找不到把柄。
安嬷嬷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去反驳,说钱卿瑛是会骑马的,会好几种洋文的,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拉氏在佛堂一边化那经文,一边念经,心情竟无端的开朗了许多,就像脑子里有层灰色的膜被剥掉剔除了,脚步都轻盈了几分,傍晚的时候,没等到晚上开饭,便有睡意袭来,简直是多少年难遇一次的好事。
被安嬷嬷千劝万劝,这才撇开胤禛自去睡了,胤禛听了回话有些稀奇,倒也没多想什么,他看了下书房里搁的略小的西洋座钟,见才五点多,抬脚就出了书房,径直往翠微楼去了。
院子里的小丫头一眼看到四阿哥像阵风一样飚进来,一骨碌跪到地上喊吉祥,然后爬起来领着胤禛上楼。
胤禛直接进去,鸢萝、陈芷放下鸡毛掸子、早跪在卧房外间的地毯上磕头,他也不叫起,自出了这道门去隔壁的书房。书房的门向来是关着的,胤禛拍了两声,里面服侍的青萝将门打来,将人迎了进去。
掀了帘子进里屋去,就看到钱卿瑛从书桌那头走来,藏着手,碎发凌乱的样子,桌上一摊的账目,算盘。
“爷先到那边坐坐吧,妾身这手上脏,几个字写完就成了。”
“无事,你继续做你的,爷到你这找几本翻译好的西洋书看看。”
钱卿瑛暗暗叹口气,这爷都这么说了,不可能真让他等的,只好一边让青萝去打水来,自己带着胤禛往一角的书架走:“爷想看什么门类的,其实眼下西洋人也就是机械和药物提炼和外科手术比我们先进些,都在这片书架上,上面都标注了门类的。闵明我神父那的书很多,可惜我们大清会洋文的人少,翻译起来因为门类不通,总是词不达意,妾身也拨不出时间来亲自做这些,实在可惜。”
胤禛点点头一边翻检着架子上的书:“黄河、长江的汛期快到了,那国债朝廷恐怕就要调用了,银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钱卿瑛云淡风轻的笑答:“爷放心吧!秋收还早,向佃户和庄头收购番薯的银子起码现在还用不着,不说别处,单妾身自己这头的银子是凑得出来的,这不账目都在这了嘛。”默了默,又道,“妾身把那九鸾玉簪送出去证实了一个消息:皇太子亏空渐大,二是打听到皇上派了身边的梁公公到毓庆宫传话,让太子妃在昨晚比赛给妾身方便,妾身明明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拒绝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