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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玉们听了小候爷的事,一时还不得嘴,再看老九根,果然,这头吵成这样,他竟还拉住鬼婆子,死活就是不撒手。
“你这老杀才老粉嘴,搬着大引着小,”刘妈妈伤心欲绝,“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一大家人被你惹出这样的事来,小姐也被牵连了,你还死赖住不松手!好好,你只管留下,我们走,小姐我们走!”
小候爷一听就急了:“往哪儿走往哪儿走!这小娘子我不没跟她喝上酒呢!”
几个长随听见就上去,将书玉围在了中间。
高易雸心头如被火烧,面上却镇定自若,又笑了起来道:“毕兄果然是见一个爱一个!”眼睛便向老九根看去,也猜不出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鬼婆子这时却突然如梦初醒,本来被老九根拉得铁紧且不知回收的手,如电光闪过一样飞速抽了回来,却又高高扬起,重重地打在了老九根脸上。
啪!极为清脆,犹如琉璃碎于地面,才九根脸上瞬间就中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来得突然,一下就叫两边众人呆住了,这到底唱得哪一出戏?怎么从头到尾也看不明白?
老九根哭了!他受了鬼婆子这一掌,竟然哭了!混浊的泪水顺着他老皱的面皮而下,一道道天然的沟壑也挡不住其汹涌而下,老九根哭了!
“妞子,爹对不住你!”丢下这句话,老九根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掩面,冲着鬼婆子,泣不成声。
妞子?!爹?!这几个字将众人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楼上鸦雀无声,安静得只听得见各人自己的呼吸声。
刘妈妈也是一脸眼泪,却是刚才哭出来的,这会儿连擦也及不上擦一把,心头想起一件事来,并不及站起,从地上挪几步过去便拉住鬼婆子,向其耳朵后面看去。
果然有颗大痣!
刘妈妈想起老九根曾对她说过:“妞子生下来耳后便有颗痣,位置大小正与我一样,她娘曾玩笑于我道,若将来寻她不到,只凭这个便可以相认。”
这话老九根只她一人说过,因此唯刘妈妈听见后有此反应,看见那痣,她便知道,这确实是老九根失落了多年的女儿,妞子无疑了。
鬼婆子听过老九根的话,更是嚎啕大哭,这一哭真有三年不雨之冤,六月飞霜之惨,几不曾将心也哭停了下来。
她之所以刚才打了老九根一巴掌,也正是因看见了其耳后之记的缘故。娘在临死前说过,有这个记号的,便是她爹。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鬼婆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悲起来。
小候爷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原来不是恩客与ji女,倒是失散多年的父女相见,一时大感无趣,抬脚踢了老九根一下便道:“快滚快滚!好好的元宵节,弄得跟办丧似的!”
牡丹看看不好,因鬼婆子是自己的人,惹小候爷生气不是玩的,于是叫自己的跟班过来:“把那疯子给我弄过来!再赶这群乡佬儿走!”
老九根听见了,出手如电就将鬼婆子揽到自己身后,口中怒吼:“谁敢碰她?我今儿必要带她一起走!谁要敢拦,只管试试!”
失散了三十几年的女儿,本以为她已经死了,不想今日竟得相见,老九根的心情可想而知,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候爷却不这样想来,他只知道这个老头有意于自己为难,自己生气,便要打人,于是口中骂着,手里鞭子又高高举了起来。
“毕兄!”高易雸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又来到小候爷身后,道:“元宵节本正是家人团聚之日,如今这样的巧事被毕兄遇见,也难说是不是上天给的机缘,想是毕兄的福祗到了。”
小候爷呆住,不知高易雸此话何解。
“若毕兄将这父女二人解救并令其团聚,不正是福祗一桩?也算积德也算行善。这些人对于毕兄来说可算什么?抬抬手就过去了,不过如小猫狗一样。毕兄想想,可是这个理儿?皇帝年节间还大赦天下呢,更何况你我?自然,毕兄若定要强于其为难,也是小事。不过又何必?更不至于。若说姑娘,这里也有得是,又何必跟自己的德行过不去?” 高易雸几句话,说得风清云淡,再看小候爷,愣了半天,竟也点头应允了。
“既然高兄这样说,我便卖你个面子。正好前儿我背上长了个疖子,太医说我肝火太盛,倒要引以为戒,我娘也叫我改日去庙里烧香祈福。如今正好,就当是放生了。”小候爷说着,又就地上踢了老九根一脚:“快滚!”
小分队赶紧上前去将老九根和鬼婆子扶了起来,正要下楼,不想牡丹又喊:“且住!”
高易雸明知其意,回身推其坐下,道:“你怕什么?一个婆子值多少?我跟你毕爷还付不出这帐么?”
牡丹笑了,乖巧地住了口,趁势便靠在了高易雸身上。
高易雸强忍住不推开她,更竭力忍住不看书玉,他知道,只要自己流落出一点点兴趣,毕家这小候爷便定要叫书玉留下,此刻对方一双色眼正极不舍得地盯住书玉身上,垂涎欲滴,难以割舍,心里更是蠢蠢欲动,不知何时就要反悔。
“四姑娘!” 高易雸自己将牡丹搂得紧紧的,又招后叫来另一位:“还不快拉了小候爷来!只管站在那里笑,不管候爷了怎的?”
小候爷恋恋不舍地看书玉去了,好在这里姑娘众多,一但被拉进花丛里,他也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四姑娘惯于风月,几句话下去,就逗得他笑了出来。
高易雸人在万花丛中,心牵楼下小娥。从上来到现在,他没用正眼看过书玉,可在心里,他早将书玉拥抱过千遍,思念将他几燃成灰,可为了救她,就算是灰,他也要拼凑起来,成个人形。
书玉默默跟在众人后头下楼而去,高易雸的身影如一枚火烫的烙印,正正压在她心尖上,疼得她说不出话。
也不知怎的,书玉觉得,自己在颜予轩面前总能婉转自如,总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可在高易雸面前,她觉得自己总需揣着小心,行出来的事,亦只有缺点,看不到优异之处。
说到底,她不了解高易雸,不知道对方想要些什么,因此总觉得自己给的,并不是对方想要的。所谓小心,也就是这样意思,生怕不合对方心意,因此便委屈为难了自己。
今日这事也是一样,她觉得自己愈发欠了高易雸,若是颜予轩,她必不会有愧疚之情,似是理所当然的。可换成高易雸,她便觉得不对,觉得是自己越界了似的, 要求得太多。
人与人之间,果然是讲究缘分和机会,强求不来的。
出去到了车上,书玉不及多话便命快走,先去小园再说,生怕楼上小候爷再生事,到时避之不及,倒浪费了高易雸一片苦心了。
不想刚刚上车要走,高家的长随又送来药膏,说是专治跌打损伤,又活血化淤,书玉明白这是给刘妈**,于是命酒儿收下,正要称谢,那人却转身就走了。书玉想想面熟,原来自己以前曾经见过。
此时也再难说话了,于是书玉命人快马加鞭,去到颜予轩的小园内,方才安下心来。
进了园子,众人分散开来,一撮人照看刘妈妈,另一撮则看顾着老九根。
先是刘妈妈,来时车上,书玉与酒儿已将药膏替她敷上,此时已神安气定,园内伺候的下人早送上一件替换的袍子来,酒儿替刘妈妈换上,又将旧的交了下去。
书玉则就桌上现成的热茶倒了一杯来,送到刘妈妈嘴边,口中软语慰道:“妈妈可觉得好些?背上还疼不疼了?”
刘妈妈摇头,眼神却向门外看去。书玉知道,她必是不放心老九根,于是与酒儿一左一右将刘妈妈从炕上扶起来,小心搀着,去了旁边一间客房。
老九根此时两手拉住鬼婆子,死与不松手,老泪纵横,语不成调。鬼婆子亦抽泣不已,皮氏和毛娘子正在边上苦劝。
“你这天灾人祸的老杀才,”不想刘妈妈一时屋子就骂,“那时说起妞子不见了,只是伤心,怎么如今找到了还哭?才已是一家子替你担了不是,如今怎么?还要一屋子陪你掉泪才算够本么?!”
几句话呛下去,竟叫老九根收了泪下去,只是张眼将女儿细看,多时不见,小毛头长得这样大了?!
“你怎么去了哪里?”
“你怎么今儿才来?”
父女两人同时发问,老九根脸上红了。从来他不曾在人前红过脸,泛过羞色,如今天当了女儿的面,他无言以对。
“当日为何你要生事?丢下我和我娘,你害得我们好苦!”鬼婆子见老九根无语以对,忍不住再次悲上心头,揪住自己爹爹的衣领便放声哭道:“你知不知道,娘活得有多辛苦?就死了也没地方安葬!你问我为何在那种地方?我不将自己卖了,哪有钱收埋我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