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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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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嫤交代完就独自出了府,问明了婢女,证实卫梦言不在府里,她才敢走的正门。可就在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她被一声惊喜的呼唤镇住。

    “小姐,真的是你!小姐……”青萍不再是丫鬟的打扮,也跟她一样,梳成了简单的坠马髻,一眼看过去,显得年长不少。她脸上未施脂粉,有些地方被初春的寒风撩红,这儿一块那儿一块地,一点也不好看,可是瞅着她那双明亮到放光的眼睛,卫嫤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世间最幸福的姑娘。这显然是一身中规中矩的妇人打扮啊。

    原来真有好多事都是注定的,云筝的精明和小家子气,始终登不了大雅之堂。她喜欢卫梦言,兴许只是喜欢他那张老而弥雅的容颜,又或者他权顷天下的威仪,再或者,是他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不计条件去喜欢,去追随,真的很难。世间能做到的,不知几人。

    “还叫小姐,名子取来就是给来叫的,你该随着老夫叫一声‘嫤儿’才是。”青萍身后缓缓踱来一人,身长玉立,背脊笔直。白净脸皮上的五道须显得格外清癯,一双凤目,厉辣之中亦显温柔。卫嫤的心跳突然就乱了。

    之前见到予聆的时候,她没有心跳若狂,与箫琰惊鸿一瞥之际,她未曾手心冒汗,直到见到卫梦言。她与予聆、箫琰二人相恋,很难说清谁欠了谁,她与完完约相互利用,相互制衡,账目上也是有来有往,唯独是卫梦言,她承他一年父爱,害他为了她担惊受怕,殚精竭虑,可是她却拿不出任何回报给他。她在卫梦言面前,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骗子。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洞里,永远不再出现在这个便宜爹爹面前。别人认爹爹那叫一个吃亏,她坑了卫梦言那么久,却是何等理亏。她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是,她确实可以厚着脸皮叫他爹爹,但这次以后呢?她又该如何自处?

    可……告诉他,真正的卫嫤早已经命丧黄泉了,她只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怪物,这又妥当么?

    她心思百结,想了半天,干脆不作声了。

    “怎么,这才多久没见,就连爹爹也不认识了?还是你觉得爹爹变丑了,不好看了,不想认了?”卫梦言笑起来,挺拔的身姿屹立当前。

    “……爹,你怎么……回来了?我这不正要出去找你呢……”卫嫤咬牙切齿地将自己在肚里骂了个遍,可头皮还是得硬起来。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灵州内城才多大点地方?你要寻我,派几个下人就好,来,看看,都是旧相识,不过得改个称呼,且叫她萍姨吧。”

    卫梦言引着青萍送到卫嫤面前,笑得眼眉弯弯。

    卫嫤不好再推辞,老老实实地向着青萍行了个大礼,唤道:“萍姨。”

    青萍的表情也有些尴尬,按照年龄,她不过是比卫嫤长了两三岁,如今才二十不到,突然被个半大的姑娘称作“姨”,心里也是怪怪的。

    卫嫤被青萍的表情噎了一下,愈加心虚起来。

    卫梦言将手递给她,示意她挽着,她只好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拖住了那只手臂。竭力装作的自然,令她出了一身虚汗。

    卫梦言却像没发现她的窘迫似的,拖着她一转身就出了门,另一只手里还牵着青萍:“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该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卫嫤喘不过气来,只得将目光垂下,盯着地面傻傻发呆。

    灵州城里并不太平,不时有一队队的士兵巡逻,有些认得卫梦言,有的却不认识,依例盘查过几回,卫梦言也没有揭穿什么。可是这样一来,卫嫤反而更不知所措了。走在大街上,被这料峭寒风吹得不辨东南西北,她却是花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缺点。

    她是很勇敢,甚至称得上是勇猛,但却只针对于敌人,面对亲人,朋友的时候,她会变得很忐忑,很懦弱,害怕失去,又觉得已经失去。她从小就没有完全感,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没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公主,相反,那些行走在太子寢殿里的大宫女反而高傲得更像公主。

    大部分时间里,她确实是一无所有的。

    她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毫无征兆地就想起来了,往事一件件还特别清晰。她记起了第一次回对父皇的难堪,也记起了被父皇训斥的无措,那些本以为已经过去的回忆,就像河水倒灌入心田,搅得人一团乱。

    她的手心渐渐汗湿,可是身子却有些发冷。

    “嫤儿,你不舒服?要不我们先回去,让乐神医看看?”卫梦言担忧地看着她。

    “爹,我……没事,只是有些话才同你说清楚……”卫嫤想象着卫梦言变幻莫测的神情,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将真相说出来。

    卫梦言有点意外,跟着,表情竟变得有些严肃:“嫤儿,爹爹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将来也不会来责怪你,只是江山社稷非同儿戏,爹爹对你没有信心,对佐儿也一样没有信心,你是夏侯老将军教出来的,佐儿却是由爹爹我亲手带大,如果说爹爹非要有什么私心,也不过就在这一点上,因为爹爹也想知道,究竟是夏侯老将军厉害,还是爹爹我厉害。”

    “爹!”卫嫤如同做梦般瞪着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半晌才领悟了卫梦言话里的意思。他说她是夏侯罡教出来的,也就意味着,他承认知道了面前这个冒牌女儿的真实身份,而接下来的那一席话,却是意在解释他为什么要两帮——既帮了她,又帮了完完约。再说简单一点,就是不管她是真是假,卫梦言都没有说不认她,她还是左相府的大小姐,是卫相的心头肉,宝贝女儿。

    卫嫤哭了,这些年来,她头一次这样号啕大哭。曾经受过的委屈,在心底隐忍的感情,还有那些跨越生疏的愧疚,一起崩泻千里,哭得竟收不口。送菜的小二还以为雅间里出大事了,探头探头地看了半天,才将手里的碟子放桌上一放,兔子似的跑走了。

    青萍还像以前一样,细心赐候着父女俩用餐,丝毫没有做人姨娘的自觉,仿佛除了装扮,其它的一切都没有变似的。

    卫嫤哭得忘了情,几乎不记得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卫梦言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脊,也慢慢红了眼眶。他的嫤儿终归是不在了,不管是人有意或者无意,都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以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见过女儿手上的狗牙印,也惊讶于女儿的大义与机智,甚至最近的一次死里逃生,都依赖于女儿对邙山的了解。他查到女儿出事,与夏侯府卓桦小姐身死是同一天,自然也没少过无稽的联想,但真正的内情,却是他一直不敢面对的。

    与其说是大梁国群憎恨南禹族民,不如说是南禹的先祖,早早就对子孙下了诅咒。这个诅咒,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掐住了敌对双方的脖子,谁也没有讨到好。为什么南禹女子定要掌大梁凤印?为什么段织云会用这样丧心病狂的方法对付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南禹以女为尊,男人也不该低到尘埃里去,更何况,连年征战之中,居主力地位的仍旧是男子。

    他自诩学富五车,却始终参不透其中的奥秘。他唯一能做的,兴许也只有阻止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当他意识到那个自称为“玉宁公主”的小丫头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时,这样的决心就更大了。

    才短短不到两年的时候,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横行京里的小霸王,她打的几场战,很漂亮,但身为父亲的他,却没法坦言那个运筹帷幄的丫头是自己的女儿。过去种种,如雾似幻,他再见到卫嫤时,又何尝不是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卫嫤哭了很久,大概是把这一辈子要流的眼泪都耗在这儿了,卫梦言担心她的身子,便是不住地好言相劝,却都无济于事。卫嫤哭累了,停下来,脸上表情却是呆呆的,父女两对看了好久,都还是像做梦一样。

    青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噗”地一笑,道:“快吃吧,菜都凉了。”说着,便动手为两人各添了一大碗饭。

    卫嫤转头打量她,直到这时才真正觉得,青萍已不再是个大丫鬟,她有些赧然地接过碗,低声道:“谢谢萍姨娘。”

    青萍甜甜一笑,道:“一声姨娘都把人叫老了,不如还和以前一样,没有旁人的时候,就叫我一声姐姐。”

    卫嫤没等卫梦言答应,赶紧回了声:“好啊,青萍姐姐。”

    卫梦言重重地咳了一声,以示抗议,卫嫤却早已有了托词,她收起了泪意,展颜一笑,道:“爹爹又不是旁人。”

    卫梦言无奈地摇摇头,宠溺地抚顺了她有些凌乱的长发:“看,这丫头,都被人给宠坏了。”十几年来,由得两个男人从小到大地宠爱,多多少少也有些任性罢,难怪这样的公主重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竟看不出来。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刚想放进卫嫤碗里,却想起什么似的,转而添进了青萍碗里。青萍望着他微微一笑,他亦是抿了抿唇,再来,却是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

    还是有些不同的,以前的嫤儿随着她娘,喜欢吃素,现在的嫤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

    三人在酒楼里慢慢吃,慢慢聊,碍于人多嘴杂,军事不聊,正事少聊,秘事又不好聊,所以说来说去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话题,卫嫤从来没听卫梦言说起自己从前的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卫梦言趁兴多喝了两杯,说了些完完约的旧事,正说到高兴处,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覃大哥,夏侯大哥被卸了职,一半在于予聆的责任,谁不知道那陶定朋是他予聆公子的狗,咱们凭什么还由得他呼三号四?现在出去城都要报备,当我们是犯人呢!”说话间,外边进来四五个军中打扮的人,为首那个却是卫嫤认得的。

    叫什么来着?对了,覃明远。是这个名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