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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曹植仰起iǎ脸,盯着主位上须发皆白的郑玄,凝声问道:“先生贯通两派经学,乃三百年来第一人,那先生以为方今天下大当如今文经学所言,通经致用,治世;还是当如古文经学所言,当闭训诂治经而不问世事?”
曹植此问,一下子就点中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最为相异之处。
由于秦始皇焚书坑儒,战国时期的典籍大都被焚毁,因此汉初的时候,大汉朝廷着人寻找那些未死的老学究,让他们将儒家经典背诵出来,这就是今文经的由来。而古文经,则是西汉时期,从地下出土了避过了焚书坑儒,战国时期流传下来的典籍。由于所用文字记载的不同,因此便称为今文经和古文经。
由于出土经书跟现存的经书对照,发现不少相异之处,因此两派就互相攻击。古文经学派的就攻击今文经多错漏,而今文经学派则直接攻击出土的古文经是后人所造的伪书。这些本是学术之争,有争论无可口非,然而由于这时已经是独尊儒术,学术之争就掺杂了政治因素,变得更加复杂。
因此,这里面又掺杂了政治主张。今文经学派注重讲经学中的大义,比较进取,因此主张通经致用。而古文经学派,则更注重考究学术内容,对于一言一词的考究极为严谨,而且以为古代社会比现在所处的社会更加圣明,常想恢复古制。信奉古文经学,曾经篡汉的王莽就试图恢复古制,可惜他失败了。
这两派经学,其实争执一直没有结束,从内容上的争执一直到形式主张上都相互攻击,范围也不仅仅限于经学。就如一千八百年后,史学派里面就有史观学派和史料学派之争,这跟经学今古文相争极为相似。
这经学之争,以曹植的眼光看来,可是够无聊的。无论今文经有没有错漏,但时至今日已经流传了四百年,怎么也算是经典了;而古文经无论是不是伪书,但也跟今文经一样,俱属于中华文化的瑰宝,根本没什么可争的。而且每个人所学不同,经历不同,也很难认定哪种才是对的,这根本就没有一个准则。
在曹植看来,这些研究儒家经典的人,大都是死脑筋,自己认定是好的就要千方百计去证明给天下人看都是好的,甚至要穷一生之力对一字一句进行考究。这简直是空费光yīn,同时也没有领悟到孔子所言的中庸之道。历史也已经证明了,学术上百家争鸣时代的发展,远比一家独大的发展来得好,然而儒家却偏偏喜欢兼收并蓄而后实行一家独大。当然,曹植也觉得兼收并蓄并非坏事,但问题是凭儒家之力,难以将世间事理完全兼收。
两派经学发展至今,在郑玄手上已经渐趋于融合,而主导这次融合的乃是古文经学,这也使得古文经学主导中国学术很长的一段时间。其实这从两派的主张中就已经能看到结果,古文经学的人重考据,在学术上发展迅猛,而今文经学重通经致用,研究的是现实问题。因此一旦遇上学术争执,今文经学的根基就会逐点逐点被古文经学所占据,最终在郑玄手上完成iǎ一统。
不过既然只是说iǎ一统而非大一统,就证明两者之间并非完美融合。特别是在学术上可以融合,然而一旦遇到政治主张和问题,相异之处就很难融合了。而凭古文经学重考据的传统,遇到政治上的实际问题,也确实难以一一解决,毕竟时代是进步的,不可能事事都有典籍事例参考。
因此,古文经学派屡攻不破的一个堡垒,就是今文经学派通经致用这个政治主张。学术上古文经学尽占上风,但到了政治主张,他们却是完败,最经典的事例莫过于王莽篡政之事。
既然两派之争在这个点最为jī烈,这就给了曹植攻破郑玄学术的机会了。
果然,郑玄听到之后,眉头紧皱,沉思了良久之后才答道:“古文经虽重训诂,然而并非是要一味闭治经。避世非我儒家所为,而是黄老之术,而我儒家亦未必就无救世良方。”
郑玄此言,连消带打,将曹植刻意制造出来的矛盾归合到儒家这一整体里面去,破了曹植那针锋相对的尖锐问题。
不过曹植也不在意,淡然一笑道:“既然先生如此说,那iǎ子第二问便是先生可有救世良方?”
曹植此言再出,那边已经睁开眼睛的郑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显然没有料到,曹植这么一个五岁iǎ儿,连续问了这么两个高深问题。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两个问题也不算特别难想,第一个问题今古文之争,恐怕读书第一天先生就已经有教;而第二个问题就是天下大这个现实问题,恐怕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想找到解决的办法,读过书的自然也会想。
而说起来,曹植第二个问题也却是切中了郑玄的软肋。他一生皆沉醉于经学,并无出仕,理政经验可以说没有。
草庐周围的士子,都知道郑玄的情况,虽然佩服他的学问,但现在天下大也没有哪个人敢放言有救天下之良方。因此都暗暗为郑玄担心,同时看向曹植的目光也不同了,能在如此年岁问出如此高深的问题,绝不可以用寻常孩童的目光去看待。
郭嘉在一边笑谓曹道:“恭喜主公,四公子大孝。”
郭嘉董袭人心,已经知道曹植这些问题,不仅是问了问题,更是让一旁的曹能听到郑玄的答案。郑玄虽然没有出仕,然而毕竟学究天人,对于天下大势,必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或许不一定正确和适合曹施政所用,但毕竟也是一种意见,普通人更是连听的机会也没有。故此,郭嘉才说曹植大孝。
那边郑玄沉思了一会,才说道:“老夫以为,天下大之因由,当在人心散救天下之道当在挽人心,只要人心归附,天下自然得救。而我儒家之学,正正是可挽天下人心之法!只要大兴儒学,用廉臣能吏以施清明之政,莫再让宦官、外戚此等iǎ人当道世自当能早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