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cqzfgjj.com,最快更新九州牧云录 !
一见月婵颜貌,智光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十分讶异。
“牧云这小娃,有这般风姿气度的表亲么?”
到底是修持佛法、精研清净的高僧,纵使为了寺务不得不常与俗人交涉,那份常年静修养成的敏睿天机毕竟异于常人。藏于洞庭一隅,夸耀不过百里的深山寺院,何时能降来这样慧质脱俗的仙子?纵然梳妆雅淡,却如雪里幽兰;纵使幽情如缄,依旧流雅姗姗;用不着和少女多对答,智光便感知此女慧心长结,风神逸朗。
不过,纵然心里诧异,老住持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嘻嘻说道:
“好,就看在你牧云小檀越面子上,留她在寺中一起抄经。圆觉!”
“哎!”
叫了一声,旁边那个沙弥小和尚赶忙跑过来,等着方丈吩咐。
“圆觉,你现在就带牧云他们去万竹林客舍中安排住下。”
“是!”
吩咐了小沙弥,老方丈又转向牧云月婵二人道:
“等你二人安顿,牧云你自己带月婵姑娘去香积厨中讨素斋吃。寺中《延命佛经》抄写,自今天日央未时开始。到时你们准时去联灯阁录经殿中跟我智空师弟报到吧。”
“好!多谢大师!”
见这财神老和尚今日出奇地爽快,张牧云十分高兴,应了一声便和月婵跟在那圆觉小和尚的身后,沿着鹅卵石铺成地甬路往寺中客院万竹林方向去了。在他们身后,那老方丈望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看着那袅袅冉冉、渐渐远去的少女,心中竟有些悲哀:
“唉!”
老禅师口打哀声,痛心疾首:
“阿弥陀佛,您老人家既给弟子降下这般天慧出奇的沙门禅和,为何又转生出这样妖娆女郎随伴左右?”
能力非凡、向来心想事成的宝林寺老方丈,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离预定的目标越来越远……
且不提老和尚在那边伤心,再说张牧云。和月婵二人随着小和尚圆觉来到万竹林,很快便挑了两间紧靠的客舍作为憩所。他们也不打算长住,最多不过半月,便没什么行李,没费圆觉什么神,只用领他们过来跟万竹林客院的首座僧官打了声招呼,交待了几句便回去跟方丈师傅复命去了。
等在万竹林雅洁的客舍中放好行囊,眼见着暂时别无他事,这俩少年男女便不约而同地出了房门,到了院中汇合。这时候看看天上,南边山头的日轮还没移到正中,离开饭还早,张牧云便决定带着月婵先到寺中闲走。
正如前文所言,这宝林寺中景色清幽。光客舍鳞次栉比的万竹林客院,便已是翠竹万竿,风景清秀。佛门客院万竹林里,无论垣间墙角都遍栽细竹,占地广大的庭院中除了道路水池,便是婆娑的翠竹。每有山风自院外吹来,则万竹林中竹涛飒飒,碧影扶疏,生硬干烈的山风经竹林中一番回旋,再吹到身上时便十分清快寒幽。
穿过万竹林,走过一轮月亮洞门,不远便到东边下山的回廊。他们上山时是沿着西边的回廊,现在从东侧的回廊闲走,看到的风景又有不同。张牧云和月婵二人便沿着回廊中的石阶朝前山慢慢而走,这时不像来时急着赶路,终于可以悠闲地看看廊内的殿阁和廊外的山色。
对这宝林寺,毕竟张牧云熟稔。一路前行,张牧云跟月婵指指点点,介绍着一路经过的殿堂佛阁。
经过大雄宝殿,张牧云便告诉月婵,这宝林寺最大的佛殿中供奉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祖;这宝林三大主佛,曾经在罗州百姓中如何如何地显灵。经过天王殿,他又告诉少女,天王殿中供奉的是佛家四大天王,真身都住在世界之极的须弥山山腰犍陀罗山上,个个精进勇猛,有空就显灵;据说,他们这四位曾和玉池山顶白鹤观中的雷公大神联手,劈死过罗州地方二十几个不肖孽子忤逆媳妇。
这些故事正大光明,而经过回廊外一处壁立巨岩时,见到石壁上錾着一个两三亩见方的鲜红“佛”字,少年便有些恐怖地说这佛字笔划中填充的其实不是朱油红漆,而是寺后琉璃宝塔中住着的那位药师金刚显灵,在那洞庭湖中斩杀妖蟒,待妖蟒死后拿桶接了半桶鲜血,提回来涂在字中,以至于这佛字出奇的鲜红……
总之这一路行来,张牧云将寺中的神怪故事如数家珍,不管有的没的都添油加醋乱说一通,每个故事都活灵活现,惊心动魄,直听得少女津津有味之余,又常吓得掩口惊呼。一路向上下行走,少女也顾不得欣赏风景,完全沉浸在乡村少年语言描述的宝林寺传奇故事中。
不知不觉,他二人就行到山门殿前的放生池边。
宝林寺的放生池,规格也比寻常寺庙大几圈。四四方方的放生池,大约有二三十亩的方圆;站在高坡回廊中俯望,这放生池子就像片高山湖泽。池中又多植菡萏莲荷,常常又叫成荷花湖。
因为池子面积广大,池上便架木桥,以利行人。木板铺成的小桥,几乎与水面持平,曲曲折折地从湖中贯穿,弯过九道弯,将水面分割成两半。到了湖中央,九曲木桥上还建了个柚木小亭,便于那些腿脚不便的年长信徒休憩。
现在正是四月中,澄澈清碧的池水中莲叶田田。虽然这时候莲荷还没开花,但已到处酝酿花苞,层层叠叠的翠碧莲叶中荷箭林立。当然湖中现在也不是无花。当月婵跟在她牧云大哥身后走上曲桥,往湖中莲叶深处行时,便发现在那些宽大莲叶间的水面上,还浮着些青萍,碧玉小盘一样的萍叶牵牵连连,不少萍叶的旁边已开了些洁白的小花,委曲可怜地藏在荷叶阴影下,静静地开在碧水中。
自然,既称为“放生池”,除去那些莲萍植物,这放生池中鱼鳖无数。趴在池中小亭的栏杆上朝湖中俯看,月婵便见日光照耀下清澈见底的湖水里,石底淤泥中爬着许多龟鳖,就像一块块黑瓦搁在池底日光水影里,半天都不见动弹。而往日自己和牧云大哥费无数力气才能发现的大鱼,在这里却挤挤攒攒,才看了一小会儿,便有好几十条圆滚滚的鳊草鲢鳙赶集般在眼前聚集,挨挨挤挤地争抢着同一簇碧嫩的浮萍。见得这样,月婵忍不住又惊又喜:
“好多鱼呀!好肥呢!~”
不知不觉,跟少年过了一个多月的苦日子,原本很可能金枝玉叶的少女这声惊讶的娇呼里,不知不觉就带上些眼馋的意味。
“是啊……是挺大的鱼”
相比少女这股兴奋劲儿,本该更起劲的少年却出奇地有些神情恹恹。
“月婵啊……”
探头又看了看那堆大鱼,张牧云忽然十分感慨:
“妹子你说奇怪不奇怪,想往日我在那汨罗河汊中,若见了这么大河鱼,哪还不浑身起劲。没等弄上来,我就开始不由自主想着是清蒸还是红烧。可是你看这庙里池子中,许多肥鱼王八攒在一块儿,就放在我眼前,垂手可及,却不知怎地丝毫提不起劲——你看这多可怕!”
说到这个张牧云便有些生气,抬头望着寺内的方向悻悻说道:
“这么可怕的地方,那老和尚还只管哄人出家,真个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