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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缓缓西斜,大戈壁被奇异的暗影笼罩,如同鬼域。
对于肖建来说,这是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个下午。
他刚脱离戈壁地带,在通往山包的灌木丛中缓缓爬行,就算是一头活了上百年的老龟,也要比他更快一些。他没想到古蒙居然也会有山,这一带草木要是不够深的话,他早就掉头走了,在存在狙杀威胁的情况下,一览无遗的林带等于是坟地。
越野吉普已被舍弃在戈壁深处,肖建身边除了绰号铁三的年轻人,还有十多名铁家护卫,为首的叫马超。铁家作为八大豪门之一,在古蒙扎根百年,势力极大,护卫们平时去哪儿都是横着走,但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都小心点,肖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让那两个萨满教徒跑了!”铁三是铁家掌门人铁中棠的第三个儿子,为人谨慎,没什么架子。
一路追杀直到今天,横穿半个古蒙草原,原先近百人的队伍只剩下眼前这些。铁三很清楚,如果没有来自飞局的外援,己方或许已经全军覆没。
人都是逼出来的,护卫们看着肖建以那种诡异的、像是四脚蛇一样的匍匐方式,向山包方向潜去后,不得不有样学样,卸掉身上多余的装备,趴在了灌木丛中。
马超出身行伍,有着自己的套路,他的匍匐幅度要比肖建大,也很敏捷隐蔽,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在体能方面并不输人,他连水壶都没摘掉大大咧咧跟步枪一起背在背后。
在匍匐前进时,肖建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铁三颇为费力地模仿着,尽可能地放慢速度,他从未想到过原来爬也这么费劲,泥泞掩盖的竹签刺茬比刀还锋利周身很快就伤痕累累,手脚酸的像是灌了铃每挪一段距离他都以为自己再也爬不动了。但身体却偏偏撑了下来。
肖建指了指山包外围的四个点,分别在正侧方,要求爬到位置后按兵不动,等他把敌人诱下山包,再交叉狙杀。
夕阳的余晖正落在那片矮丘上铁三到达指定地点,透过灌木间隙向前张望。阵雨刚下过不久,草叶上水滴的反光让他眼睛刺痛。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正当他稍微松下一口气,一个倒锅底般的物件从远处茂密的草丛中探了出来,露出弧面。铁三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到步枪,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他又仔细看了看,才确定那脏乎乎的玩意儿是顶皮帽。
铁三看不清皮帽下异族人的脸庞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那双眼在冷冷注视着这边,自己只要一动,就会立即被飞来的利箭射穿脑壳。肖建即将诱那些异族人下山,尽管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手段,但铁三还是相信对他来说那不是难事。然而现在异族人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肖建那边暂时没有动静,护卫们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铁三不知道是该打上一枪,还是什么也不做。
皮帽又动了动,铁三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汗水披着脸颊流下来,像一条条冰冷枯腻的蛇。雨后的草丛比蒸笼更闷热,他觉得身上像是着了把火,鬼使神差的,耳边竟又响起了那个疯狂的声音“杀,杀,杀!”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先把自己崩了。
铁三慢慢抬起步枪瞄了瞄,略停了一下呼吸,然后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居然中了子弹打在了帽沿上,皮帽凌空翻滚着飞出老远下面露出的不是人头,而是一根用以支撑的树枝。与此同时,伪装位旁边不到半米的位置上,一支羽箭飞出草丛,铁三像撤完尿般打了个寒战,手捂头颈,慢慢向旁边倒下。
另一边,鼻对山包的一条浅洼里,马超连开数枪。箭射铁三那人在出手时触动了茅草,马超远远望见,当即搂火。与此同时却有着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他只觉得后心一凉,胸前已刺出了半截箭头。
后面怎么来的人?眼前发黑的马超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老大!”百米开外的枯叶堆里,一名护卫跳起身,往这边狂奔,想要来救马超,却被飞来的第二支铁箭贯穿颈部,一路直滚撞上了树干。
百米开外的后方林带里,塔娜面无表情地收弓,后退。山包上的族人已潜回草木深处,更换射杀位置。
之前族人杀的那个,跟此刻自己杀的这两个,分别潜伏在山包的正、侧面,等于是在“L”字的头和尾上,构成了单薄却有效的交叉火力带。这种火力架构无疑是为了封锁山包,塔娜很奇怪对方为什么首先考虑的不是进攻,而是封锁,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在还没交手之前,就断己方的后铭,他们似乎底气十足。
父亲曾经说过,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会被危机激发,塔娜现在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潜伏的兽,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意志却全部棱角分明,感官的敏锐程度是前所未有过的,甚至连几米开外一只甲虫爬过枯叶的声息都听得清晰无比。
天狗心经就在口袋里,她不觉得敌人能有命来拿。
枪声在这时划破了沉寂。
片刻后,铁家最后一名护卫,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狙击位,匍匐过来救人。他吸取前一人的教训,不敢奔跑,完全靠爬行贴近铁三,对方不知死活的状况让他心急如焚。
越过一根倾颓的枯树时,他的脊背无可避免地高出了茂密的草丛,身后插满的灌木伪装簌簌颤动。茅草间隙让头部轮廓若隐若现,他有意识地想要加快匍匐动作,眼角余光却瞥见林间极远处有一点微芒一闪而没。
那是箭头在阳光下的折射。
“完了!”他绝望地想,还没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头颅就被呼啸飞来的一箭爆开。
第四个,塔娜抽出又一支羽箭,在心里默念。
一阵沙沙轻响卷起,林间起风了。塔娜看了眼山包方向,那里有棵碗口粗的红松,摇晃的有点异常。
她知道仅剩的最后一个族人多中是等得不耐烦了,那家伙动作向来灵活,前面敌人虽然开了好几枪,只怕是连他的皮都没擦破半块。他在急什么?塔娜有点无奈,天还没黑,自己又刚出手,暂时是没法挪窝的,更别说走人了。一个没耐性的弓箭手根本不够资格上猎场,塔娜相信敌人正为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而犯愁,或许很快就要忍不住有所反应了。
等一等这么差的应变力,那个飞局的家伙真的在这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又在玩什么huā样?
塔娜的身体忽然僵硬,手指握紧了弓身。一阵又冷又硬的猎猎声响在这个时候传入耳中,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侧方不到二十米的林带里,正站着一个全身覆满伪装物的持枪者,那人身后破旧的披风正在风中卷动,依稀能辨认出是制式配备,就连他手中步枪也是。
落日已被地平线吞噬大半,林带里的光线很暗了,但那个人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如狼一般充满冰冷残酷。塔娜整个人都僵住,保持着原先的站姿,思维也跟着凝固。
尽管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她却几乎能肯定,眼前就是那个飞局特工。塔娜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早就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枪响之后再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转移了过来,她不敢相信第二个假设真的存在。似乎是在为他解惑,那人竟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一回塔娜看清了他那满是泥泞的胸腹,以及由于长时间匍匐行进而磨破出血的膝盖。
塔娜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想要对敌手这次无懈可击的潜行来上一句评论,但那人并没打算给他机会。
肖建扣下扳机,步枪在手中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砰”的声响。
塔娜空有一身功夫,这时却只能闭目待死。
“你认识陈默吗?”一个老气横秋的多音问。
塔娜呆了呆,睁开眼看到肖建已倒下,那枚射出的弹头正停留在空中,距离自己的前额不到数米。
它居然还在转动着,直到那矮小老人收了掌势,才像耗尽力气的飞蛾一样坠在了地上。
老人站得很远,无论是凭空出现,还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掌力,在塔娜看来都仿佛魔术。
“女娃娃,你认识陈默吗?”老人又问了一遍,很不耐烦。
他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身上沾满灰土,就连编着小辫的山羊胡,都已变得发黑。那双本该昏huā的老眼却依旧透着旺盛活力,像个十足的年轻人。
“认识”塔娜反应了过来,却不明所以“娄以前去关内找一个使斧头的家伙,他偷了我们族里的东西,陈默兄弟帮了我很大的忙。”“天狗心经是吧!”老人轻描淡写地报出圣物之名,踢了踢昏厥过去的肖建“这帮小崽子也想抢宝?我老人家看中的东西,他娘的谁敢伸手都得把爪子剁了!好了,心经是在你身上吗?交出来,我赶着回去救人。”
“救人?”塔娜沉下子脸,准备出手。
“救陈默,他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买游戏碟了。”老人突然愁眉苦脸,再也没有半点高手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