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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如刀,沐七的斗篷给沉睡的齐长关盖上,自己挪动过去和顾婉挤在一起。
掌柜的早早端来两个火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没有异味儿,触手温热。
“如果我猜的不错,和汉部落的人既然在朝上打点过,恐怕有人要拿洛红缨开刀了。”沐延昭夹了两筷子菜,塞进口中细品,脸上露出几分满意。
沐家酒楼的菜卖的昂贵,可也是真好,宫里出来的最好的御厨亲自烹饪,比顾婉的素馨食斋,恐怕还要强上几分。大约只比神厨方享差一点儿火候。
顾婉却是没什么胃口,到不是菜不好,只是担心洛红缨。
当初洛红缨抓了一堆俘虏,养在定州,吃用的那般多,她忍不住写信回来抱怨了几句,顾婉开玩笑地给她回信,就说干脆让达瓦族用金银牛马来赎人,若是不给钱,就用俘虏做工,反正现在大庆朝还是有那么点儿百废待兴的意思,哪里都缺人手,北面,东面,好多土地荒芜,让他们去开荒也好。
至于吃食,要是达瓦族不出钱,每天就只给两口稀饭,也省得这群俘虏有精力闹事。
顾婉是从乱世过来的,对蛮人哪里有什么好印象,各种刻薄话说了一堆,她和洛红缨书信往来,只当是闲侃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洛将军居然当了真,命令手下照做!
定州留守的都是洛红缨的嫡系,又是粗人,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还恨不得所有蛮人都死了干净,接到洛红缨的命令,自是严格执行。
一开始,因为距离遥远。再加上洛红缨也没太当回事儿,这事儿就没传入大庸,可达瓦族那边儿接到消息。顿时大哗,使臣更是接连抗议,这事儿才传入朝堂。
政事堂多是腐儒,一向强调以仁治国,又要脸面,哪里见识过这种类似‘土匪’的手段,连俘虏都能买卖。于是,风波骤起。
洛红缨也是刚下战场,又逢亲密手足死亡,再加上从陵园里回家,心里难受。点火就着,她又是女子,本不看重所谓的权势,也不在乎得罪政事堂的人,这才有了那封让满朝文臣恼怒的奏疏!
其实不只是洛红缨,连欧和与白玄清也这场风波波及,只是欧和是沐家的老人,位高权重,白玄清世家子弟。又是唐家的女婿,别人轻易动不得。
只有洛红缨,身为女子,被就被朝野文臣鄙薄,就如政事堂现任,便一向觉得女人只能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事情,不该女人去做。
众大臣弹劾洛红缨任意妄为的折子,都让沐延旭拦下,直接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将领都没有自主权,还怎么打仗?
他这样的说法,明显就是要保洛红缨了,毕竟,洛将军是返京的途中,才下达一连串堪称‘虐待俘虏’的命令的。
只是,沐延旭能把折子压下,却不能堵住大臣们的口舌。
酒足饭饱,沐延昭不能在城外久留,直接把齐长关扔在酒楼的客房里,叮嘱掌柜,这人醒了,让他自去王府,便带着顾婉,上车回家。
至于那位齐东侯府的六郎,他连看也未曾看一眼,赵佑目视沐延昭把媳妇扶上毛驴,自己也上了马,慢慢悠悠地走远,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着急火燎地回家报信儿去。
果然如沐延昭所料,没过半日,大庸朝堂上,已是为了洛红缨不知会朝廷,擅自勒索达瓦族的事儿,闹的不可开交。
沐延旭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听着现任宰相邹青,和一帮大臣在下面慷慨陈词,漫不经心地品茶,脸上不喜不怒。只是隐隐带了几分病态的苍白,显然,他的身体状况尚未完全恢复。
“皇上,老臣以为,虽说达瓦族与我朝乃为世仇,多次征战,但我泱泱大国,岂能与其一般见识,只花费些许金银,必能让那等野蛮人感激涕零,安生下来……”邹青说道。
他五十有八,却丝毫不显老态,眉长鼻高,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却是这个时代最适合大众审美观的面孔。
毕竟是世家出身,世家出来的人,无论男女,都有不俗容貌,一般除非基因变异,绝对出不了歪瓜裂枣,邹青五十五岁便能拜相,也只比当年的刘衎差一点儿,多少也有这副好容貌的原因。
以邹青为首的一帮大臣,立即随声附和。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邹青看起来似乎不屑达瓦族,只以泱泱大国,该表示仁德为借口,对达瓦族主张安抚。
但这不过是说的好听,庆朝的确服员辽阔,富庶无比,绝非一个达瓦族能比,但草原蛮人骁勇善战,且是逐水草而居,并无固定产业,所以无拘无束,即使吃了败仗,恢复的也极快,这一次虽然洛红缨大胜,庆朝大胜,可朝臣们只以为是侥幸,只希望借着这次大胜,让达瓦安稳几年,并没有奢望对方一蹶不振,老老实实地臣服。
前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大胜,水泽年轻时有一阵子好武,甚至到了穷兵黩武的地步,带兵深入草原,甚至还俘获了达瓦族的王,可也不过数年,蛮人就恢复元气,再次寇边。
这些大臣是担心这一次把达瓦族得罪的太狠,等对方缓过劲儿,一旦报复,说不得会酿成大祸。那个桀骜,实在是凶名太盛。
对邹青这些人来说,用区区一点儿金银,换得和平,再合适不过,达瓦族贫瘠,即使庆朝胜利,把他们打趴下,又能如何?那地方环境恶劣,庆朝百姓根本无法生存,绝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多方面计算,无论怎么看,与其打仗,都是得不偿失!
“邹相爷所言,不大妥当,此战既然是我庆朝胜利,哪有给对方金银的道理?对方理当赔偿我庆朝军费才是。但洛红缨行为也很不妥当,她毕竟是女子,见识短浅,只图一时的痛快,不通告朝廷,擅自提出这般要求……臣担心其使得达瓦族恼羞成怒,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又起战端,岂不是害得百姓们再次卷入战火……大战过后,我等理当休养生息,所谓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说这话的不是邹青,而是刑部尚书**,显然,他比邹青更是在,说的都是心里话。
此言一出,众大臣也是议论纷纷。
沐延旭挑眉,“众卿家可还有别的看法?”
“邹相爷为国之心,臣弟可以理解,不过,臣弟却不以为洛将军的作为,有什么不合理之处,我军连番交战,耗损物资甚多,让达瓦族以财物牛马交换俘虏,既可弥补战争所耗,又可削弱摩勒的实力,对方若不赎人,正好可用俘虏垦荒,万岁前年便欲开凿运河,只担心劳民伤财在,这才作罢,若用达瓦族俘虏做工,想必花费不多,也是好事一桩。”
信王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清亮,不徐不疾,他身为皇上的弟弟,深受倚重,又在朝多年,势力不小,他一开口,一时间,朝堂上众说纷纭,却都转到怎么处置达瓦族的俘虏上面,很少有人涉及到洛红缨。
却是也有人说,若是用俘虏做工,苛待俘虏,万一达瓦族效仿,恐怕会生出事端。
沐延昭本来一直静听,他目前主要负责河工,到没大关注和达瓦族谈判的事,此时才挑眉道:“此事不必担忧,我等与达瓦族开战,防守为多,即使不顺利,也不至于大败,达瓦族又一向不留俘虏,咱们庆朝将士,也以被俘为耻辱,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受辱。”
他叹了口气,心道——如果真能开此先河,可用金银换回俘虏,其实,到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以后若是交战,被达瓦族的人俘虏的我军将士,大约也会被当成珍贵财产,说不定能保全性命。
只是此言毕竟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否则,即使他是沐延昭,恐怕也要被政事堂一群老头指着鼻子痛骂。
下面吵得不可开交,沐延旭轻轻敲了敲扶手,蹙眉道:“不要吵嚷,像什么样子,这是军国大事,合该慎重,今日就到这里,诸位回去好好商量。”
从宫里出来,沐延昭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其实,战争都胜利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多要点儿赔偿,少要点儿赔偿,甚至是那么点儿俘虏怎么处置,都算不得大事,主要是,此事若成,说不得会成为常例,将来十年百年,都会照此办理,就由不得不慎重。
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手脚,沐延昭刚想上车,就见齐东侯迎面走来——“七爷稍停一步。”
沐七挑眉:“听说今日是贵府老太君九十大寿,侯爷不在家孝敬,怎么有空来找我?”
齐东侯苦笑,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即使心里抱怨,面上却还是要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我是来给七爷请罪的,家里小辈不长进,口无遮拦,到让七爷误会,实在该死!”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