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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东侯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他也没办法在前朝旧臣尽皆失势的如今,在庆朝朝堂上站稳脚跟,虽说没有多大的实权,却很有几分体面。
“我已经做主,把赵佑那小子送去衙门,若查明他果真有罪,我绝不敢包庇。”
沐七失笑,到底没多说什么,上车走人。
合该是齐东侯倒霉,其实赵佑平日不算是特别招人恨的,就是个普通纨绔子弟,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也喜欢在街上闲逛,偶尔调戏一把风尘女子,良家女子是不敢调戏的,溜溜鸟,逗逗狗,喝喝酒,听听书,吹捧吹捧戏子。
属于小错不断,打错不犯的人,很是有几分小精明。
齐东侯几个儿子里面,便是包括袭爵的嫡长子在内,他也最喜欢老六赵佑,要不然,也不会几个小儿子都没安排差事,独独先给赵佑安排好,甚至还把自己的座驾送去让儿子用。
赵佑在工部挂了个闲职,这次因为河工的事儿,算不上举国动荡,可工部却也人手紧缺,才轮到他去办差。
想来把赵佑安排到齐州,齐东侯也是颇费思量,很是花费了力气。
齐东侯的祖宅便在齐州,丰朝时候,齐州便有赵家食邑三千,那地方也算得上是赵家根基所在,哪怕到了今日,前朝的封赐多不作数,齐东侯也没有脸面让沐延旭加恩,如今的侯府,不过有个空头爵位,封地食邑都不复存在。
但赵家在在齐州依旧势力很大,门生故旧多如牛毛。便是齐州刺史,也要看赵家的脸色行事,估计就算比不上当初沐家在涯州的地位,却也不至于相差太远。
以齐东侯的想法。赵佑去了齐州,便是他自己没本事,靠着家里人庇护。混一些功劳,等回到京城,论功行赏,说不定能官升一级,再培养培养,磨一磨性子,将来给他寻一个清贵好看的。不用担很多事儿的闲职,安安稳稳当个京官儿,面上也好看,以后也不至于离开京城,和侯府越来越疏远。和其它没袭爵的嫡子庶子一般,渐渐远离上流社会。
侯府是没有这个儿子的份儿,齐东侯自认是个好爹,当然要为儿子考虑。
他想的缘不错,奈何没想到,赵佑回了自家的地盘,让人捧着顺着,难免会举止轻狂几分,有时遭遇意外。这才招来祸患。
齐州接连半月大雨倾盆,河堤承受不住,眼看河水泛滥,就要淹没了自家的良田,赵佑一时情急,为了自家的田地庄园。居然带着人把河堤砸了个口子泄洪。
齐州各地的官员也全当没看见,帮着遮掩住,一面是权贵人家万顷良田,另一方则是寻常百姓家的田产,哪一方更重要,不问可知!
要不是赵佑自己嘴碎胡说八道,涉及沐延昭,让齐长关听得不顺耳,指不定这事儿就悄无声息地过去,没人会追究!
但就是现在闹出来,赵佑也只是被关了十几天,打了三十大板,齐东侯府又掏出一笔赔偿款而已,最大的后遗症,仅仅是齐东侯肉痛了两日,赵佑在床上趴了半月。
消息传来时,郑安华正带着他妻子到顾婉这儿来拜谢,闻言不由愕然,颤声道:“就……就这样?”
一句话吐出,夫妻俩不觉满脸憋屈,满心的愁怨。
顾婉合上茶杯的盖子,苦笑:“他犯的其实真不算大罪过,破坏堤坝泄洪,也是治河的手段,虽然淹了不少村庄,却也抱住了许多良田,最多算处置不当,不能算大罪。”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对方追杀你们,其实除了第一拨人,其他的都没有证据说是齐东侯府的,而且人家也不承认是为追杀而来,人家只承认是一言不合,打架斗殴,你妻子坠河,也是自己脚下不稳掉下去的,并不是被人扔下河,这话,还是你们自己说的。”
其实,最大的罪过反而不是河工上的事儿,要是能定一个‘勾结蛮人’,折腾的厉害,指不定就是通敌叛国,可惜,这种罪名不能随便加诸在人身上,至少,只凭赵佑几句戏言,定不了齐东侯府的罪。
虽然赵佑说,齐东侯联合许多朝中大臣,要为蛮人关说,可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儿,收受蛮人礼物的,又不只是他们家,政事堂很多大臣家里都收了,便是沐延昭,家中也收了不少,顾婉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的。
达瓦族送礼,为什么不要?
郑安华很是有几分书生意气,到是他的妻子,是个明白人,虽然也难受,虽然也叹气,还因为失去孩子,打击很大,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劝道:“大郎别难过,咱们能赚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何况现在那人也受了惩罚,哪怕只为了两个孩子,算了吧。”
只能算了,郑安华就是不顾自己,也要为妻儿想想,寻常百姓与权贵做对,能得什么好,便是豁出去非让赵佑好看,他们也讨不了好,‘官官相护’,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词语,而是一种社会现象,不说现在,便是放到未来,寻常百姓和位高权重的官员打官司,也是嫌少能打赢的。
这两口子已经是很幸运,遇上了顾婉,在皇帝面前挂了号,至少齐东侯府的人,绝不敢为难他们,他们回到家,拿着大笔的赔偿,还能安稳度日。
送走了这一双夫妻,顾婉继续喝自己的茶,下自己的棋,不是她冷血,也不是她不感慨,实在是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这次河堤决口,权贵的田地自然是要先被照顾,那些被水淹没的村庄,只能自认倒霉,这还算不上什么,每年被权贵夺走田产的百姓,真不在少数。别说是侯府的主子,就是侯府的一个管事,在外面也是无人敢惹。
那些有田地有田地,要产业有产业的地主老财们,偶尔也上赶着带着银钱投到权贵门下,不是他们钱多的烧得慌,愿意给人当奴才,而是为了借势自保。
顾婉当年做侯府夫人的时候,就没少收这些自己送上门来投的商户和财主,也不是什么人都收,就是别人白送钱,也要挑挑拣拣。这个时代,想要投靠地位尊贵的主子,也并非很容易的事儿,便是那些卖身为奴的,很好的人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进。有很多时候,寻常百姓家里有女儿被大户人家相中,挑走当丫鬟,家里都高兴的不行,就是这个道理。
记得当年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到很多有一段儿时间很流行的种田文,每每提到主人公本是丫鬟出身,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赎身之后,隐居乡下,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顾婉以前还不觉得,但这一世,经历的事儿多了,每次想到这些情节,都觉得古怪——那些女子又不像自己一般,经历过一世,先知先觉,知道哪里民风淳朴,知道该怎么借势,也并非身世不凡,有亲人有宗族,而是孤零零一个,她们怎么敢轻易说赎身,轻易就离开主人家里,还敢随便住到乡下?
先不说哪个村子愿意收留不知根底的人,记得小说里的女主都是貌美如花的,到了乡下,样貌那般出众,难道就不会遭人觊觎?
便是顾婉,有兄长在,郭家村的人又是淳朴憨厚,还是在涯州人心最齐,治安最好的时间段儿发展家业的,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担忧后怕,她小时候自以为聪明,却做了不少傻事,若非遇到沐延昭这个贵人,恐怕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那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为自己遮挡了多少风雨!
傍晚,沐延昭回到家,居然意外地得到自家媳妇温柔体贴的服侍。
沐七眨眨眼,虽然不知道原因何在,却不妨碍他乐呵呵地享受这别样的情趣。
齐东侯这事儿,明面上打一顿,罚一顿,也就结束,但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了结。并未重罚赵佑,不过是他这事儿牵连比较大,不大好处置。
但沐延旭在面对自家亲人的时候,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帝王,为了给弟弟出气,他明目张胆地给齐东侯,还有所有和齐东侯交好的官员穿小鞋,沐家商行明目张胆地打压齐东侯家的产业,才没几天,齐东侯府就觉得各种不方面,连他们家的下人出门采买,都只能在街面上零零碎碎的买东西。
那些负责送货的商家,分分缺货,盐粮都缺。
这些都是小事儿,可就是这些小事儿,就把齐东侯闹得一个头三个大——他以为自己找沐延昭道歉,沐延昭不计较,就算完了,毕竟,他家六小子也不过过了几句玩笑话,并非是真想和沐延昭过不去,他又没有毛病,怎么会乐意得罪当今最有权势的王爷之一?却没想到,沐延昭好说话,沐家不好说话的人更多。
周老太君九十岁的寿辰也没法子过了,疼爱的孙子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邀请的比较有分量的客人,纷纷找借口不肯登门,幸亏齐东侯府,在大庸也算是根基不薄,还是有几家交好的人家,才算没有彻底丢了颜面。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