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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么个来回势必要引起人们的注意,但这时鼓声顿停,监斩官开始念罪状,大家就顾不得别的了。
丁二将月儿往车夫座上一放,一枚银针抵在她的太阳穴,回头对那些跟上来的汉子道,“谁再靠近,我就要她的命。”
对方人数多,但看丁二缺耳凶狠的模样,而且又拿月儿的命来要挟,便不敢动了。
其中最靠前的一个中年汉子开口,“你们想把月姑娘怎么样?”
采蘩看监视她的官差们正走上来,示意丁二的动作收敛些,对那些汉子低声道,“官差来了,想要月姑娘安然无恙,最好若无其事离开。你们住兴旺客栈吧,我跟月姑娘说完话,她自然就回去与你们碰头了。我与大玉有一点交情,对你们没有恶意。”
中年汉子也看到了官差,急道,“我们有大事要办,快放人!”
“大事是劫法场啊?”采蘩一笑,“就凭你们几个,不过让刽子手今天多砍几颗脑袋。我看你还有点脑子,应该明白以卵击石的道理。大玉已知自己必死,唯一牵挂月姑娘和两个孩子,你们若真讲义气,还是保这三个得好。”
中年汉子双眸眯敛,对后面的汉子们点点头,让他们散了,然后盯着采蘩,寸步不再让的神情,“月姑娘不会说话,只会手势。我懂。我留下。”
采蘩这时声量恢复正常,“好好的怎么会晕呢?快帮我扶进车。”
三人都进了车里,采蘩这才掀起帘子,好似刚看到官差们一样,“几位,有事?”
官差是来监视她的,态度不会太好,“童大小姐刚搬上车的是什么人?”
“这会儿要被砍头的女子是我隔壁牢里的,她的丫头来送她一程,没想到晕倒了,我就借出车子来让她休息一下。”采蘩掏出一锭银子,指向离马车不远处的茶亭,“你们跟我半日也辛苦,不如喝口热茶缓缓劲儿,各位放心,我暂时哪儿都不去。”
官差们拿了银子,什么话都不再说,溜串喝茶去了。说实在的,保人有三公以上的身份,这位大小姐如果逃了,保人就是同罪,还有五万两的保银,绝对出不了事。所以,他们监看得松散,只是趁机要些好处罢了。
且说车里,丁二给月儿解了穴。月儿醒来就听到追魂鼓刹那敲停,立刻挥开丁二,掀了车帘要冲出去,却见刀光晃过眼,两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地面,血如霹雳喷出。她不由煞白脸色,豆大的泪珠噼啪掉,眼前一黑就跌坐在原处,唇上下开合,竟颤声喊出了娘。
中年汉子大吃一惊,“月姑娘,你能说话了!”
月儿这才留意到他,“武叔,你也被这女人抓了?”丁二动作太快,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车里。
“大玉会听见你的声音,也会欣慰有你送她最后一程。”采蘩对她开口说话却不惊讶。
月儿不领情,冷冷看着采蘩,“你让我救不了娘,我要杀了你。”一摸腰里却找不到刀。
“你心里很清楚,若刚才动手,不但救不了人,那些跟着你犯傻的,连带你自己,此时都会成为刀下亡魂。”采蘩倒是抽出了婉蝉,在月儿脖子上比划。
武叔一动,却被丁二制住,只能低咆,“有话好好说。”
月儿面上毫无惧色,双眼仍红,“我没什么话好说。”又对采蘩放狠话,“放我们走,不然我喊了。你自己也有官司在身,不怕吗?”
“是不怕多加一条。”采蘩收回匕首,“看来月姑娘知道我的来意,只不知你何时能说话的,连大玉都蒙在鼓里。”
月儿冷笑一声,“哑巴好,说不出谎话,做的坏事也有限。”
“你这是拐弯抹角骂你亲爹啊?”采蘩则淡笑,“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在知道我师父,也就是你亲爹还活着的时候能说话的吧。”
月儿目光中愤怒渐渐覆盖了悲痛,“是又如何?十多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哑巴,但原来我还能发出声音来骂他,真是好啊。怎么?他如今想起我来了,让你来找我?我只有一个字——滚!”
“满足你愿望之前,我得先确认。”采蘩谨慎,拿出半块长命锁,同时伸手向月儿。
月儿盯了采蘩手中的长命锁一会儿。她不想那么听话,但她的手不由自主解下了从小不离身的半片锁。
两片变一片,一面刻明月,一面刻左氏。确认无误,采蘩将两片都交出去,“物归原主,应该还能修好的。”
月儿不动,“我不要了,你扔了也好,还给他也好,都不关我事。”
“月姑娘。我就不叫你明月了,毕竟你这些年是让人叫着月儿过来的,差一个字,恐怕也会不习惯吧。拿着它,这东西对我并无意义,对你却很重要,不要让自己的一时任性,失去了唯一的珍贵纪念。”采蘩拉起月儿,把长命锁往她手里一放。
月儿却扬手,将它们扔到了角落,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说了不要就不要。什么珍贵的纪念?好笑死了。他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吗?这么多年,他自己在南陈当官当大匠,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那就继续过下去呗。突然想起我来,是老了想要我敬孝吗?一块破铁片就想套近乎,没门儿。你回去告诉他,他这辈子只能靠好徒弟养老送终了!”
采蘩咬唇,双眼起雾。
月儿愣住,“你干吗?我又没骂你。”
“我很想给师父养老送终的。”采蘩笑容有些苦涩,“可惜,师父他那个臭脾气,大概打定主意不会麻烦任何人。”
“你什么意思?”月儿听得糊里糊涂,但心里很不安。
“师父,也就是你爹,他已经不在了。”采蘩将两块锁片拾回来,“这算是他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你是不是真不要?”
月儿眼珠子睁白,“你骗我。两年前,我还在康城瞧见过他,他看上去精神着呢。”
“去年,师父,师兄和我随军送军资,半途被齐军抓了。逃出来的时候,师父受了伤,最终……不治。”采蘩深吸一口气,“师父临终前跟我说了你的事。他心里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他冒险回去葬了你母亲,但怎么都找不到你,又听说你母亲抱着你一起自尽的,所以就以为你已经死了。因此,齐地对他来说是险地冤地伤心地,他到了南陈后便再难回去了。不过,他一直存着一丝你还活着的希望。”
月儿开始抽气,不想让眼泪流下来。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她失去了养爹养娘,还发现自己的亲爹也死了。
她一把抓过长命锁,胡乱塞进怀里,“你话说完,我可以走了吗?”
“大玉请我捎带着你和两个弟弟一些,将来为你弟弟们谋个好出路,我是答应了,但关键在你。我暂时住在西城居澜园,你要是想通了,可带着他们来找我。”采蘩让丁二让身。
“你自己还有官非呢,怎么捎带我们?”死者已矣,为了两个弟弟,月儿不糊涂。
采蘩神情间一点担心也无,“那场官司啊,我赢定的。”
月儿又怔。看采蘩对她的长命锁关切,她便趁第二日给养娘送饭的机会问了这女子的事。说是北周某大户人家的奴婢出身,但受冤枉逃到南陈去,如今回来反告自己的主子,而且还一跃成了定国公独子的正妻,十分了不得。换了是她,恐怕会担心得要死,奴婢出身比她这样的孤儿身份还惨吧,就算受了冤枉,但谁会理会?而且听养娘说,反告的那个主子是余大丞相的义女,怎么看都是赢不了的输局。
然而,看着采蘩脸上的淡笑,月儿情不自禁也相信了起来。不再多说,她叫上武叔,跳下车去。
“丁二。”采蘩道。
“是。”丁二坐上车夫座。
“我心里烦,得找个人啰嗦几句。”撇开自己的官司不提,像极师父的月儿也算不上麻烦,但于良失踪,乌睿可能还活着的这件事,她独自处理不了。
“小姐坐好,咱这就去刑司衙门。”丁二耳朵少一只,却能听见采蘩的心里话。
“不能空手,如果经过生意旺的饭铺子什么的,停下来买点吃的。”采蘩双手合十,对法场方向闭目哀悼。
丁二嘿应,缰绳一放,催马快行。
到刑司衙门报个到,采蘩和丁二在男牢门口等牢头出来。门一开,出来的不仅是牢头,还有姬莲和刘婆子。刘婆子手里提着红漆饭盒
姬莲一见采蘩,目中顿闪凶光。面对早就看穿自己的采蘩,装良善无辜反而让对手笑话。
“你来干什么?”语气不装,但声音还是压小了,毕竟有别人在。
“和你一样,我来给夫君送饭。”采蘩不凶,但也不大方,“看来你送的饭菜不合他胃口,不会是你亲手煮的吧?可惜了一番功夫。”
姬莲咬牙切齿,“谁说夫君没吃我做的饭?他都吃完了,你不必再多此一举。”
非要让人拆穿了才称心,采蘩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