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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菲菲从小是泡在案宗里长大的,能认字起就被老爹教着怎么挑案卷里的蛛丝马迹。似高梁两家这样简单直接的案情,对她而言简直跟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她教了高静媛两招,一是“引蛇出洞”,二为“将计就计”。
何为引蛇出洞?高家陪嫁的人,大半被梁汝真害死了。但梁家有现场目击者啊!几十个,还怕没个空隙抓到一两个?有了证人证词,任凭梁汝真狡辩上天也是洗脱不了了。
将计就计则是备用的,其中奥妙暂时不好对外人言及,以免走漏风声。
高静媛假装懵懵懂懂,到了高家长房,如实对高静娥、守礼说了。后者一拍桌子,“就这么办!”
“等等,元元,那位‘菲菲’为什么要帮我们?她爹在堂上一定看过伪造的身契,可他愣是假装不知!就凭这一点,也知道县太爷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不是高静娥多疑,而是自从大姐出嫁后,她无缘无故遭受了许多流言蜚语,心思自然比较敏感。一个并不站在高家一条战线的县官,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暗地里出计谋?想想也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说得高守礼也踌躇起来。他这些日子嘴上起了一圈火泡,上两个月去看望姐姐,高静娟还肯见他,这几日拒绝了所有高家的人探视。留话出来,只说当她已经死了。胞姐如此,高守礼对梁家的恨意深入骨髓、不死不休了。
“他不做主,我要上京告御状!”
“不可!”高静娥大吃一惊,“你别胡来!大伯父和大伯母不会同意的。”朝廷并不主张有功名的人告状,何况是告御状。
高守礼却死死咬着牙,眉宇间有一股抹不开的阴郁。
哎,可怜啊,看把半大少年都逼成什么样子了?高静媛既然决定背靠大树好乘凉,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阳光少年性格大变,难以接近。她转了转眼珠,“大哥,二姐,元元也有个小计谋……”
“啊,你这个小东西,又有什么坏点子?”
“二姐坏,元元的计谋怎么成了坏点子,明明是好点子!”高静媛不满的嘟囔一声,然后移花接木——
“菲菲姐说的引蛇出洞很好呀。二姐就是担心县太爷不怀好心,使了套套在背后阴我们。那可以让别人出面啊!除了我们家,平家坳的那谁谁不是也非常恨梁家的人吗?让他们做去。”
娥姐顿时眼睛一亮,惊道,“那样出了事情我们高家一推到底,全然不相干的;得了好处也有占些便宜!小丫头,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弯弯绕绕的,一肚子鬼心眼!”说完,使劲揉搓小堂妹的脸,闹得高静媛很快小脸通红了。
“二姐,不要揉了!”
“不行,不趁你小欺负欺负,等你大了,只有你欺负人的份儿!”
“呜呜,二姐欺负人……”
姐妹两个的闹腾,让高守礼想起大姐还未出嫁时候,那时候家中姐妹也是这样欢闹,不由勾起他的伤心处。想到大姐,他紧紧握着拳头,一定要梁家付出代价!
一场婚变,不仅让高静娟的命运偏向另一条轨道,也让曾经有些迂腐不通世事的少年,彻底改变了性格。此后,他虽然也读圣贤书,张口闭口圣人话语,实际行事却变得越来越靠近高静媛——实用为先。世间万事,能达到目的为上。要是失败了,就如同他眼睁睁看着大姐被逼上庵堂,青灯古佛,毫无办法一样,没有价值。
他不能接受输。
为了姐姐,他第一次暗中挑拨平家坳的沈家,果然成功。亲眼看着两个梁家的下人被沈家的绑走,他心安理得的回到家中,算计着下次升堂要如何对付梁家。
引蛇出洞外,他还无师自通使用了一招“无中生有”。英嬷嬷是被她丈夫出卖了,在官府上提前上了奴籍,那给大姐陪嫁的人中,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查了三天,查到大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小蝶,原来是孤女。婢女的名字换来换去,都凭主子的一时喜好。时间久了,至于是否在官府备案,除了大姐和母亲翁氏,外人怎么知道?
他使人放出风声,说陪嫁的人中有一个是良民,预备不时之需。原本梁家的人是不相信的,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高家嫁的是受宠的长女,当然事事准备周全。预备良家子,是不想万一生不出只得抱养卑微的婢生子。
而那位良家子受过高家大恩,实在无以为报才答应陪嫁。要是高静娟过门就开花结果,她自回家寻门亲事嫁了,要是不幸,就生个儿子,然后还是可以得钱财回家。总之,是又得钱财又报恩了。
梁家的人收到信,再不信也得仔细排查。然后根据嫁妆单子对比,似乎……真的多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谁,不再被毒死的人当中,那是被卖到什么地方了?
……
入夏后,高家还有一件喜事。高祈恩迟迟未来的吏部任命书下来了,竟然是往距离上京城不到二百里的顺德做县令。顺德境内几乎有一半的土地都是皇家和世家勋贵们的庄子,辖下的百姓也大多是皇家的奴才。在此地做县令,做得好很容易被贵人们看在眼中,做得不好,显而易见,极容易得罪人。
收到任命书后,高祈恩和高祈瑞关上书房的门,商谈了很久。难道是本家暗中出了力?可上次不留余地的回绝了,恐怕本家没那么大度。但若说本家暗地里使坏,也不像。那究竟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去做顺德县令呢?
“不管如何,恩弟你此去务必要兢兢业业、处处谨慎!”
高祈恩当然点头应了,想到误会他贪恋权势的父亲,是时候解开父子之间的心结了。当夜,他跪在父亲房门外,哭诉这些年的不容易。外人看着做官风光,其实上有妄自尊大的上尊压制,下有贪婪无度的皂吏,如果一心一意和光同尘,做个不思黎民之苦的糊涂官就罢了,偏他满腹经纶。
“早知今日,父亲当初何苦送儿子去学堂读书?又倾尽家财送儿子科举?儿子也不愿意拖累父母弟妹。做官数年来,不敢用百姓一针一线,年节连为父母准备像样的礼物都不成!所用者,都是媳妇的陪嫁……”
“父亲只觉得儿子为权势利禄所迷,却不知儿子心中之苦,不是为身外之财,而是报国无门啊!纵然学富五车,全无施展余地。如今朝堂上外戚权臣,普通仕林学子想为百姓做点实事,有多么困难!儿子在江於六年,自问对得起青天对得起百姓,可还是触犯了上尊的讳,被闲置了……”
交心之后,高二太爷发现大儿子一直记得自己当初对他说的话——做个好官!做官有多难?没有人帮衬着,处处掣肘。更有甚者,从官宦之家沦为官奴。幸甚高祈恩做事十分周全。要不然……
高二太爷实在无法忽视长子的泣血哀求。抵制本家的心,松动了,“我活着不行。等我没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高祈恩当然不能接受这种结果,不过任命书催促他赶紧上任,他只能让祈禄等人想办法让老爷子再想开点。
准备离家的时候也出了些事情,房氏在四个子女中犹豫不定,带哪个好?留下谁,她都舍不得。此去顺德不一定是生活条件的苦,也许有未知的危险。所以绝对不能四个全带上。
长子已经是秀才了,提前进京有好处,可长辈都觉得孩子还小,应该定下心来学习,不然被风气带坏,将来的成就有限。幼子年幼,离不开父母,所以必要带在身边的。
剩下两个女儿。长女……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的,房氏的想法是多留自己身边,也好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惜刘家知道后,二话不说就派刘亦守过来接表妹过去“小住”两日。话没明说,可大家都知道是怕把高静媛带走呢。
房氏想想,终归是人家的媳妇,自己教的再多,万一大姑子不喜也没用,就把高静媛留下,带走次女高静娴。
不说高祈恩到了顺德,才知道是梁丞相暗中使人做的调令,大概是想跟高家化干戈为玉帛。只说平洲这边消息落后,足足过了一个月,新县令才让人重新开堂审理高梁一案。
这一回,风云变色,情节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逆转!彻底将《迎亲》这出戏丰富起来,成为传唱出本地的特色曲目。
当吴菲菲问,为什么爹爹一改过去态度,帮助高家了呢?吴说笑眯眯的说,这就是官场学问了。梁家能害了那么多人命而丝毫不惧怕,他们所凭的是谁?是朝廷中枢的梁丞相。
不得到梁丞相下野的确切消息,他怎么敢为高家做主,还逝者一个公道?
也是前任县令耳目不通,不然这种朝野关注的大案,怎么会成为他成就“能臣”的垫脚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