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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06年,中原的唐王朝经历黄巢起义后,摇摇欲坠走到即将灭亡的前夜。而有着“彩云之南”美誉的云南大地上,自902年由当今的大长和国取代了原来的南诏国,再经过两三年的换代战争余波后,进入了相对和平时期。
这年秋天的黄昏,一山坡上缓缓转出两匹战马。马背上两风尘仆仆的军汉,眺望着远处那些散落在山坳里的村落,他们被袅袅炊烟顷刻间触动了心弦。
“十年了,这里的山,这里的河,这里的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未曾有大的变化啊!”一人深情中夹杂少许落寞说。
“是啊,看着那些炊烟,我不禁想起儿时家里的锅巴了。”另一人遥指远方接口说。接着不由自主地巴了巴嘴叹道:“在热乎乎的锅巴上抹层猪油,洒点盐,再撒上葱花,那可真是人间美味啊!”
“哪怕你牙缝上留有半点巴渣滓,也令你口有余香一整宿!”
两人不约而同对望,脸上馋相渐现,接下来都一咽口水便拍马向远方村落绝尘而去。此刻两人如读到陶渊明诗中一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必大叹为知己者也。
路上尘团如长蛇蔓延开来,那阵阵尘烟似跟两人赛跑般,迅速追着马蹄一路而去。可它即使再快,永远也快不过一颗远游之子的归心。
两人同奔至一河旁分岔路,向着对方双手一拱,道声“明天墟上见”就朝自家策马飞奔而去。
此地处云川交界,远处十余村落合成一乡,名为清湾。而一条名为“清河”的河流由远处群山而出,贯穿全乡。该河河水充裕而清澈,它于乡中弯出一道大大的河湾才奔向远方,故此乡名为“清湾乡”倒也切合。乡中各村落沿河迤逦而建,承受着清河滋养,生息不断。
清湾乡,地处云南百草岭一支余脉,隶属大长和国弄栋府(褒州)蜻蛉县(今为云南楚雄大姚县境内)。清河头有一李姓大村,其背靠牛屁股山,左揽清河,右倚连绵小山丘,村前沃田千亩。牛屁股山高约七八十米,虽不高但形如其名,像极一个牛屁股。两侧光滑陡峭,猿猴难攀,唯中间一幽径如同腚缝直通山顶。山脚下一片平地,如牛尾巴末梢那大把尾毛摊平于地,故于此平地建起的村落原叫牛尾巴村,但后人厌其名俗,据村旁有一水潭便改名为清潭村。
牛屁股山顶平坦而筑有一飞来庙,此庙有个神奇的传说:古时一村人于发洪水间在河里捞鱼,忽觉网中沉甸甸,捞起一看是个香炉。一气之下将其抛回河中,再捞鱼时香炉又入网兜。反复数次皆是如此,甚觉惊奇。于是村中先祖们便将香炉置于后山顶筑一庙,名为飞来庙,以祈求能保此一方水土平安富足、风调雨顺。
庙中有木雕的菩萨小鬼十多尊,金汤涂身,有的法相肃穆,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挤眉弄眼,神态各异而又栩栩如生。
清河便是绕牛屁股山后的悬崖汹涌而出,在离村头七八里处转个大弯才静静流向远方,河床满布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一位军汉名为李兴,家在清河头的清潭村。另一位名为陈超,家处清河尾的深云村。
李家为军户出身,经几年战乱,父兄三人先后战死,马革裹尸不知殆于何方,如今家中只余下李兴一男丁。此时期的云南地区汉人势弱,在军中多受排挤,无论战功如何,最高也只能升到偏将。李兴随父兄征战七八年,虽颇有战功,却也只是个百夫长。
如今大长和国国事渐安,兵事已息。李兴父兄已亡,本身已有二十六七却仍为寡汉,是该回家完成传宗接代、伺养老母的责任了。因此这年的秋天,他跟同乡的陈超一起卸甲归田。
“娘!不孝孩儿回来了,孩儿今后就伺候在娘身边!”李家老宅大堂里,李兴跪抱着母亲双膝,眼睛泛红!
近三十年的沧桑人生,多年的舔血军旅生涯。今天得见多年未谋面的亲娘,想着五口之家如今只余下自己和老娘孤苦相依,这怎不催人悲由心生,潸然泪下。
感受满布皱壑的双手轻抚着脸颊,感觉到母亲的粗旷老泪涟涟溅落额上,李兴这有多年刀口舔血生涯的铁血汉子,也已泣不成声,不能自持。
流完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热泪,叙完那些道也道不完的话语后,李兴此时已沐浴更衣,双手捧着香火躬拜于先祖牌位前。
看着案上的数十块牌位,李兴想着先辈们多是马革裹尸客死异乡,而自己数次也差点步上先辈的后尘,不禁感慨连连。
再看案上最前的那三副牌位,李兴才悲由心生,又掀起滔天恨意,他只恨自己当日追敌远去;只恨不能横刀立马挡于父兄前;只恨不能陪父兄共赴危难;只恨不能杀尽顽敌??????
“二哥,在黄泉路上记得要跟好父亲,父亲最怕孤独了!你要多和他说说话,他最喜跟我们哥仨聊天了!我就在家好好陪伴咱们的娘,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那时我有说不完的话要跟你说。”
李兴盯着新添未久的那两副牌位,喃喃及此又不能自已,泪如潮涌,心口僵塞,犹如巨石压胸,闷痛不已。
随清河一枯一溢,一年便已逝,不觉中李陈二人退役已有十余年。李兴和陈超因多年在外见多识广,在军方也积累些了人脉,他们就常穿梭于各茶马古道之间,做起贩入卖出的生意。当今世道不算太平,这一进一出的利润自然丰厚,二人家境也就慢慢富足起来。
陈超因缘巧合娶了位城中千金小姐,依着陪嫁的三、五间铺面,配合茶马栈道的货进货出,不到十年就早已稳稳坐上清湾乡首富之位。
李兴也不赖,也是清潭村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可美中不足的是,他娶妻已有八、九年,却仍未有一孩儿绕膝,而陈超早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李家娘子也曾怀过两次胎,但不知何因最终都未能保住。乡人在背后暗议,李家为军户出身,杀人过多,业报来应了,恐怕难再有后啦。这令母亲李刘氏和娘子王玉盈暗暗心焦不已,母亲更是于家中腾出一房供奉神明,虔诚吃斋念佛。
这天,远行刚归的陈超如常来到李家喝小酒。
“今天终可跟兴哥好好喝顿酒了!”陈超半笑半感叹着对李妻王玉盈说。
接着,他兴奋的一摸面前在溢酒的青花大碗,再对仍半抱酒坛为自己倒酒的李兴说:“不用那种小家子气的酒杯,没有生意场上的假惺惺,就咱兄弟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就是痛快!痛快啊!”
“兴哥,今天你也不许打那些文绉绉的书生腔啊!”
“如你所愿!”李兴盯着入碗的酒水随口应道。
陈超手掌一拍桌面,然后食指虚点李兴奚落道:“你看你,读了几年书就由粗军汉变成腐酸不可闻的书生了,一张嘴就露出个大马脚来!哈!哈!哈!”
李兴刚毅又显随和的老脸尴尬一笑,他猛然放下酒坛,在坛内酒水哗哗晃响中,捧起酒碗豪爽高说:“来!去他娘的礼节,去他娘的仪态!今晚,咱兄弟俩就喝个丑态百出的不醉无归!”
两至交畅怀而饮,没有觥筹交错的热闹,多的却是千万言的知心贴己话。几碗清酒下肚后,腹中升起的暖气,熏得两人双颊一片红晕,两人心中升起的那股热热暖意,除却酒精作用外,更多的是兄弟情深酵育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