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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哭了一阵子,跪倒在地,向欧阳无敌的遗体拜了几拜,默默祷祝:“欧阳老前辈,您既将自己的修为传与我,我自应拜你为师,只可惜我们师徒初次相见,竟变成了永别。我定当牢记师父的教诲,勤于修炼天工术,他日邪帝魔若再侵犯我南冥大陆,徒儿定当手刃此贼,以实现师父的遗愿。至于欧阳孝工,他毕竟是您一脉单传的亲孙子,纵使他日他做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徒儿也断不能对他下手,还请师父见谅。”祷祝已毕,转身走下云霄极。
鬼方紧遵欧阳无敌的吩咐,自不可将他的死讯泄露与人,于是重整衣冠,拭去双颊的泪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时,云霄极下面的先生和学生们纷纷围了过来,向他打听欧阳无敌的事情。鬼方强装镇定,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赖冠煌似乎早已知晓了一切,急忙过来为鬼方解围道:“好了,欧阳老庄主让我转告大家,再次感谢各位朋友的到来,请至偏院用餐。”大家听是欧阳无敌的吩咐,自不再多问,在领道弟子的带领下,纷纷走下云霄阁,朝着偏院走去。
鬼方自花城归来后,他每天上完课后,就一直呆在回雁峰上,除了修炼天工术,累了,便一个人坐在问天石上望着花城的方向痴痴发呆,脑海里全是南宫雪的倩影。他还不清楚其中的缘故,唯有专心修炼天工术才能稍稍缓解自己对南宫雪的思念。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
一天晚上,鬼方难以自遣对南宫雪的相思之情,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又一个人恍恍惚惚地来到了回雁峰顶,独自呆呆地坐在问天石上,怅惘别离,黯然魂销。过了良久,鬼方不禁长叹一声,举头遥望天河里那轮皎洁的明月,登时心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慨叹;他又望着簇拥着明月的漫天繁星,霎时间,脑海里又浮现了地穴里成群结队的萤火虫,还有翩翩起舞的南宫雪;这时,恰有数只荧光闪闪的黑夜精灵飞了过来,鬼方惊得怔了一下,心中蓦然一喜,不禁失声喊了一句:“雪妹!”可惜事与愿违,自己旁边除了数只兀自飞舞的萤火虫,以及冰凉如水的银白色月光,别无他物。
鬼方正怔怔出神,忽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最近还好吗,年轻人?”鬼方心里一惊,回过头来,果然又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鬼方站起身来,拱手道:“前辈,您来了,我有打扰到你吗?”蒙面人哈哈大笑几声,道:“我见今晚月色甚佳,故而出来散步赏月,活动活动筋骨。”鬼方低下头来,神情黯然,沉默不语。蒙面人顿了顿,续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你这个年纪该是无忧无虑的,是不应该有忧愁的。”鬼方叹了口气,问道:“前辈,您说如果一个男生总是不住地去思念一个女生,但是他们仅是初识,除了名字,甚至对对方一无所知,这算是爱情吗?”蒙面人又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子曰:‘君子有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年轻人,你也在‘夫子自道’吗?”鬼方半羞半喜,低下了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蒙面人看着鬼方的样子,仿佛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若有所思,不由得昂起头望了望天河里的明月,不禁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他嗓音低沉,语气里似是夹着些许哀伤。鬼方不知蒙面人话中之意,窃声问道:“前辈,前辈,您没事吧。”蒙面人正凝神沉思,竟是没有听见。鬼方诧异道:“前辈!前辈!您还好吗?”蒙面人猛然回过神来,神色显得有些紧张,忙道:“没……没事!不好意思,年轻人,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一时情到深处,不能自已。”鬼方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若不是我瞎问,也不会让前辈想起这些往事。”蒙面人道:“年轻人,你不必自咎,我没有事,只是对‘爱情’二字有一些自己的感悟罢了。”
鬼方低眉垂眼,羞人答答,不好意思地问道:“那……那我的……”蒙面人似乎看出了鬼方的意思,语重情长地道:“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曾遇到一个小女孩,在我心里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当我与他在一起嬉戏游玩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与自由,渐渐的,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自心底生了根。当时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对情是何物懵懂无知,只知道跟她在一起很快乐,很舒服,希望永远与她相伴在一起。当我看不见她的时候,也会不住地思念;当我看见她受到伤害的时候,更会由衷的心痛。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曾经为此困惑不已。后来,我渐渐长大了,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再懵懵懂懂,渐渐清晰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便是‘爱情’。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当时我就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还是濒临绝境,生死攸关,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最终,我的一颗真心慢慢打动了这个小女孩,她也喜欢上了我,我们便是两情相悦了。从此,我们天天陪伴在一起,一起去郊外采风,一起去抓萤火虫,一起修炼天工术。我们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后来,这个小女孩的清白被人玷污了,而我却无能为力,保护不了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隔了半晌,蒙面人的心情才得以平复下来,续道:“这个小女孩后来怀孕了,但肚子里的孩子却不是自己的心上人的,故而整天黯然泪下,郁郁寡欢,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最终,她在生下孩子后不久便去世了,而这也成为了我心里永远的痛……”说到这里,蒙面人黯然神伤,不住地唉声叹气。
鬼方叹了口气,道:“前辈的境遇真是让人深为惋惜,但能得到前辈矢志不渝的真爱,那小女孩亦可生无遗憾,含笑九泉了。”说到这里,鬼方又想到了自己与南宫雪的事,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莫非我也爱上了雪妹吗?这……”鬼方顿了顿,续道:“前辈,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这铭心刻骨的相思,却何以自遣?”蒙面人长叹一声,温言道:“佛曰:‘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你现在年纪还小,恐怕还不能真正理解爱情的真谛,只有等你长大了,慢慢变得成熟起来,才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现在要做的是专心修炼天工术,尽快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起来。将来某一天你遇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才有能力去保护她,不使她受到半点伤害。年轻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鬼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深以为意道:“是的,前辈,您说得很对,我现在应该专心修炼天工术。”鬼方顿了顿,续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次花城,也就是在那里结交了我的雪妹。可是后来我们得罪了一个……一个当地人,那个人不肯罢休,便把我们诓进了他的陷阱里,想致我们于死地。在那深不见底的地穴里,我却无能为力,一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始终想不出逃出去的办法。我和雪妹在里面被困了一天一夜,若非阿吉将同学们找来救了我们,别说什么爱情了,恐怕我们连‘爱情’二字都没搞明白,就已经双双离开了人世。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花城一行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靠天靠不住,靠地靠不住,靠人靠不住,唯一靠得住的是自己!话虽如此,然而现在的自己依然是靠不住的,只有让自己有能力,强大到像山一样才行!只有这样,将来有一天不幸遇到了麻烦,不仅可以自保,更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尤其自己爱的人。”
蒙面人听到鬼方说自己掉进了陷阱里,霎时紧张起来,忙走到鬼方跟前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担心道:“什么?你掉进了陷阱里,哪里有受伤吗?快让我看看!”鬼方受宠若惊,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蒙面人见鬼方神色有异,不由得双眉一轩,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当即收回,身子也猛地转了过去,背对着鬼方。鬼方勉强笑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前……前辈,我没事,您……您不用担心。”蒙面人重重哼了一声,厉声喝道:“担心?我很久没有担心人了,你也无需往自己脸上贴金!”鬼方忙拱手道:“前辈,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多想了,希望没有触犯到您。”蒙面人语气转和,道:“好了,今天很晚了,我要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莫让你的亲人为你担心。”说着袍袖一拂,纵身跃下问天石,遁身于回雁峰顶的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