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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鹤唳,孤峰突起,壁立千仞,悬崖绝壁。
小白惬靠在轮椅上,享这山风扑面,仿若可以吹去一身尘缘,就此了却六根,纵身一跃下了悬崖,便是极乐。
所幸腿伤未愈,阻挡了小白的空幻想,一阵劲风袭来将其从幻想中拉出,回神时立即抬手抚上胸口万幸道:“还好还活着生怕一个不管不顾便了却此生,一尸两命亏大了。”
脑海世界中,公子爷仿若惬于摇椅上喝杯热茶悠然自得,通过小白的眼睛去看整个世界,听到这一尸两命的怪异诠释,公子爷放下手中盏茶,正身危坐道:“小子,别再用一尸两命这个解释,我又不是你妈,你也不是我儿子,听着恶心。”
忽听得公子爷出声,刚要开口问妖娆何来,就被其毫无征兆的讽刺一顿,小白不甘示弱立即回击道:“身子是我的,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公子爷你在我的身体里,虽然我可以肯定我不是你妈,但你是不是我儿子这并不重要。”强横的主导优势直接让小白冷嘲热讽一并甩出。
“以下犯上!竟不知长幼尊卑?岂能拿母亲开玩笑!”公子爷骤然勃发出雷霆震怒,振聋发聩的声势直接袭入大脑,震得小白一时间不知所措。
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回讽道,这个说辞是你先提出的,还跟我说不能拿母亲开玩笑?脸上的表情都已经准备就绪,淡淡的嘲讽模样,翘起的嘴角,一脸的不屑。可话到嘴边,一字未吐便尽数咽下。
公子爷不做反映,小白默不作声。这个话题争端就这般不了了之。
姜小白,做了十六年的姜国太子,自知事以来便被告知身是嗜血之体,至此十六年的岁月里都一直被锁于高墙之中。还是陛下的父皇,每当看到自己唯一的孩子竟是一个废物不如的东西时,心里怎会接受,面露挣容,一脸霜冷,仿若身居高位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予理会。
起码小白是这般认为的。
甚至在看到老猿叔与那只死猴子嬉闹时,眼瞳里由衷的带着憧憬与羡慕。自己的父皇从未抱过自己。
起码小白清醒时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无人呵护,更无关怀,在接到父皇递给自己一本《初识字》后,就此迷恋上了书籍中那些故事。入木三分催人泪下的抒写手段将一本《慈母吟》挥发得淋漓尽致,直到这时,小白才意识到,原来除了父皇外,自己本应该还拥有一个母亲。
可,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这个母亲?曾壮着胆子去问父皇,我母亲在哪,可得到的答案却是父皇的沉默,一如既往,不,较之以往更甚的落寞。
寂寥到骨子里的沉默。
刚刚度过四岁生日的我,根本无法理解父皇为何沉默,本来想嚎啕大哭去做反抗,但以泪眼朦胧的我却看到父皇眼角处一滴湿润时,便止住了即将滑落的泪花,反手用稚嫩的小手擦去父皇的眼角,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太过久远已然忘却父皇当时蕴含深意看我的那一眼中,带着怎样的眼神。
直到父皇出了云轩阁后,哽咽出声,瞬间雷霆骤雨嚎啕大哭。
无中生有一道声音传入脑海,“小白乖,不要哭,快长大,找妈妈。”
根本不知何为恐惧的我,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全无抵抗,反而听到找妈妈的字眼哭得更加伤心,哭得叫人心肝俱碎。
那道声音接连响起,无不在安慰自己,直到哭累了,一头栽下,昏了过去。而晕倒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不,仅仅是一声叹息。
一直蛰伏于小白身体里四年,既无掌控身躯的权利,便不予干涉历史的重演,已然不是当初的天真少年,曾幻想过类似如今的桥段,弱冠之龄便以为心智大成,好做梦的年纪免不了一番追忆与幻想,比如稚童之身却拥弱冠之智的重游幻想,若真有那时,定当其智如妖,未来的一切都将在我指掌间摆布,何等威风,何等雄壮。
而立之年,麾下铁骑踏遍万千河山,执掌凡尘紧握日月旋转,凡事不过眼经心自在怡然。自顾居于奇楠小筑,卧膝而坐,举止温文尔雅,提茶不徐不缓,静下心煮上一盏大红袍,回想起年轻时的稚嫩,本誉尴尬至极的回忆,仅就着盏茶一咽而下,想了想,年少太过轻狂,笑了笑,风轻那个云淡。
已经过了那个爱做梦的年纪,却如今真实的活在那个梦里。难道真的要按照年少时策划好的步骤进行?笑了笑,其意不言而喻。
就此公子小白默不作声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接受历史的碾压。蛰伏四年,以而立之年的心智去看稚嫩时不理解,理解时已忘却的种种。父皇的眼神,父亲的怀抱,以及,在抹下眼角湿润后,父皇脸上那种表情,叫作:不甘。不愿接受这一事实,拼尽全力的反抗,殊死搏杀的挣扎,最终无果,心如死寂的不甘。
看着自己歇斯底里的痛哭,已经封存多年的心,在这时开始疯狂跳动试图挣脱封印,泪以打湿胸襟渗透而入撼人心扉,可持续四年的旁观者的身份……
狗娘养的!管他什么身不身份,我只想将不过四岁的自己拥入怀中,分担,不,尽数承担这一切,我不想让历史的悲剧再次重演,被历史的车轮反复碾压而过,真的很痛很残忍,痛得我不能呼吸,残忍到不容接受,誓要改变这一切,谁敢阻我?!
让我好好抱抱你。“小白乖,不要哭,快长大,找妈妈。”蛰伏不再,豁然起身。
上一世,母亲?完全没有任何时间能够允许我去想这号虚无缥缈的人物。
这一世,岁月重走,时光悠久,母亲,我必将拥有!
回神,魂归。
这一清醒,顿感额头被山风吹得冰冷,抬手覆上额头,让其暖和一些。抬手间,发现日上三竿,正是阳光最饱满的时刻,红桑叶需要阳光的滋润,现如今成熟在即,所散发的特殊气味由着阳光扩散,近不可闻的清香却能引来万千窥视之辈。
额头稍渐起温,便挪动轮椅转过身,背朝悬崖,面朝花。一株半人高的小树上,巴掌大的红色桑叶占据其枝头,其枝芽顶端一朵朵淡粉色的小花静静绽放,距离不过一尺之地,仍感受不到那小花所散发的独特香薰。
没有打开膝间《木桑赋》消遣时间,虽然东青说过只要我在这红桑三尺之内,就不会有异虫灵兽前来。但毕竟不易出来一次,怎能低头看书浪费这大好时光。
这红桑周围杂草丛生,只余红桑鹤立鸡群般红落绿中,如何不惹人瞩目。看着红桑枝头那淡粉色小花随着山风摇晃,竟发现,这花,比书要好看得多。看着看着,便眯上了双眼,手指敲打着轮椅扶手,嘴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少时曾在藏经阁中看到的一本《紫禁一夜》,里面只余文字却无音律,故而遗憾,但其中字句轻吟出口竟自成旋律,不由得大喜,字里行间仿若女儿香四溢,眉目清秀含情脉脉,惬首畔君归,更甚旋律宛转悠扬仿若百转女儿心,深得小白喜爱。
“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轻翘唇角,吐字不清但却徒增一分含蓄凝香。试问,何等大才方能谱出此等叫人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求的传世佳作。
一曲毕,心满意足收了声,脑中仍在徘徊曲调悠扬,轻翘嘴角仿若余音袅袅,睁开双眼,顷刻间!
亡魂皆冒,心生胆寒!瞳孔只余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