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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一番良言生未泯,它朝兵策落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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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院高墙,柳枫悄没声息地越过宫墙,高抬腿,轻落足,穿风而行,眨眼就旋风也似飘移数丈。

    皇宫大内,守卫极为森严,虽已至深夜,大多数宫人已经就寝,可仍有一批批侍卫散落各处角落,来来回回地巡逻。

    皇宫琼楼,真可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飞檐翘角,如大鹏展翅,隐隐然有翱翔之势,廊桥迂回,无有尽头,假山水池,亭榭画阁,不知凡几。

    柳枫一袭黑衣,又逢夜间,飞身穿梭的话,也极易隐藏行迹,他的脚程极快,不多时,就过了好几处宫殿,穿过了无数回廊、门楼。

    疾风飕飕,黑衣黑纱之下,只望得见柳枫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和那两道微微耸起的剑眉。

    他蹑足前进,足尖轻轻落地一点,跃栏绕径,但听脚步声,已知禁卫军就在近侧,当下便将身遁于一处山石后方,在暗处朝外观瞧,待持刀拿枪的侍卫走过去,才四下环视,查探有无好走之路。

    琉璃屋瓦衬红墙,宫殿几乎都是金光灿灿,不易辨认,幸而柳枫依着郭从谦赠送的地图,将它印在脑海,寻着图上方位,轻车熟路般穿入禁宫。

    一番寻找未果,正当柳枫发愁柴荣栖身何处时,一座题着‘天宸宫’三字的殿宇引起他的注意。天宸宫位于禁宫东面一处中间地段,坐北朝南,地形还算不错。

    在天宸宫西面,依次紧挨几处小配殿,配殿的西边,便是宫墙,宫墙外面是条湖。

    湖水悠悠,波光粼粼,四周一片清香,正是一处青翠点染的园子,花草树木散出丽靡的芬芳。中央接着一条两丈宽的白玉石径,直通宫门,只要出了这道偏侧小宫门,那便出了皇宫。

    柳枫到了近前,看清形势,正要寻思下一步怎生是好时,忽听一阵簌簌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忙停下脚步,将身藏在一处墙后,微微探头遥望外面,只见一行七八个人远远走了过来。

    前面两人相貌出众,并肩而行,都十分英伟挺拔,颇有种逼人的气势,虽然面上有些焦急之色,却起步稳健,走路利索,柳枫断定他们绝非寻常近侍,不由多瞧了两眼。

    其中一人英风满面,神仪外莹,丰神蕴籍,足足比其他人高出半个头。

    柳枫将他仔细延视,发现他颧骨凸出,双眼精烁,暗射威光,有些英奇之相,尤其清灵,鲜少会有人像他那样,即使不正眼旁顾别处,也能让柳枫产生压迫感,而这人却恰恰就是一个。

    此人已是而立之年,随意飘行间,那种俯瞰众生的气派,还是将柳枫慑的心头一震,连柳枫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无比的自信,沉着、冷静也无不是他最显眼的特征,延睹到此,柳枫已然大致猜出,他便是那郭威的养子、改名郭荣的柴荣,除了柴荣,在这禁宫中,柳枫实在也想不出还有谁会给自己这样的迫视感。

    大周的皇子就在眼前,也是得来不费功夫,柳枫不由激动。

    另一人腰悬宝刀,年龄与柳枫一般大小,但丰神挺秀,英姿外现,即使与柴荣并行,也丝毫没有减去气概。

    据年岁推断,柳枫已认定他是禁卫军统领,只因他穿着是禁军打扮,虽有刚刚入世之嫌,却也有种难以比拟的气韵,眼神湛然,却暗含圆润内敛之色。

    柳枫也刮目相看起来,谅此人不容小觑,非池中之物。

    那两人一边行走,一边聊着皇宫之事,言谈间,柳枫听得明白,他们以兄弟相称,那位与自己年龄相仿者,称那年纪稍长者为‘大哥’,又听他们说起皇后病重,已然证实了柳枫猜测,年长者正是柴荣无疑。

    柴荣疾行到天宸殿前,微微抬手推开门。

    那年纪稍小者被一帮侍卫拥簇着,在月台下止步。

    待柴荣进门之后,回转头对他道:“匡胤,我已无事,时辰不早,你稍微巡视一下,也去歇息吧!”

    赵匡胤颔首道:“皇后的病,大哥也别太担心了,身体要紧!”

    柴荣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与赵匡胤寒暄了一番,便揖手道别,赵匡胤遂与侍卫们离开了天宸殿。

    柴荣在门口远望了半刻,也便回屋去了,可不知故意还是因为习惯,却没有关门。

    柳枫只管屏息凝神,将身藏牢,不发出一点声音,瞧着柴荣的一举一动。

    天宸殿里面轩敞疏朗,分作里外两间,柴荣并未急于休息,屏退侍从,走到外间一架长案前,盘膝坐定,自怀里掏出了一本书。

    一鼎香炉支在案上,散出袅袅清烟,不多会儿,就熏满天宸宫的里里外外。

    殿内清光如昼,极其明亮,也十分安静,长案上零零散散堆着几叠古籍,还有几本奏折,纸墨笔砚等物一应俱全,柴荣一面看书,一面执笔在书上勾勒,做个必要的记号。

    柳枫挪到门边往里一看,立时就有些激动,朝夕梦想的兵策就在柴荣手中。

    他想不到柴荣竟时刻将此物带在身边,目下已是三更,那柴荣已露出疲累之象,却还不去休息,始终秉烛夜读,根本不像个庸碌娇惯的人。

    郭威这会儿已将奏折交与柴荣批阅,八成是有传位之意,这也难怪,郭威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内侄儿。

    柴荣捧着书,正看得入神,猛听门口风响,眨眼一道黑影飞纵而来。

    柴荣当即喝问:“什么人?”语未落,柳枫已闪电般点中他的穴位,柴荣尚未制止,便出声不能,动弹不得。

    柳枫趁机拿走兵策,刚预备转身,柴荣自行冲破穴道,朝外大呼:“有刺客,抓刺客……”说话间,攞袖揎拳,徒手迎上柳枫,欲将其擒拿。

    两人缠斗半响,身上都无兵器,赖以拳脚相博,掌风相撞。

    柴荣显然走的是刚硬路子,有一定根底,将周身守得密不透风,也受过磨练,极有韧性,时不时会逮准机会抢攻。

    但他发现柳枫不易被擒,触动灵机,便不近身硬搏,以期不被柳枫擦着,保留自己实力。

    柳枫挥拳打来时,他忽地将身往下一缩,趁势施展连环腿,往柳枫下盘一通猛扫,当时柳枫一一避开,被他打落了好几张桌椅。

    俄顷,殿外已有异响,赵匡胤闻到风声,带人冲了进来,见此黑衣人难缠,生恐柴荣有所不测,疾呼道:“大哥!”

    柴荣也不是死板之人,已凭身手,看出柳枫与武林草莽有关,不可拼一时义气,便唤:“匡胤,快来助我!”誓要把这黑衣人留下。

    赵匡胤拔出佩刀,纵起一丈落地,用刀一分,错开一道罅隙,朝柳枫砍杀。

    柳枫挡了柴荣一招,见赵匡胤来攻,两人左右分立,大有围猎自己之势,指不定那些侍卫也要跟上来,那时脱身难矣。

    他深知此乃皇宫大内,如今已经打草惊蛇,不能久战,连忙转身飞掠,出了天宸宫。

    这一下变起仓促,赵匡胤与柴荣没法挡住,急忙在内喊道:“拦住他,拦住他……”

    那些侍卫跟随赵匡胤日久,经过训练,也极有默契,早有一部分人潜伏在殿外,几乎同一时间,他们一拥而上,把柳枫堵住。

    柳枫只得落在月台,伸臂打出一团气,几声爆响过后,面前的禁卫军应声而倒。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柳枫也没有及时走。

    转眼从外间涌来一大批带刀侍卫,将柳枫截在天宸宫外。

    这些人训练有素,几乎是一呼百应,只要听到附近有动静,也都很快赶来相助。

    柴荣与赵匡胤也齐步走出,看了看柳枫,柴荣喝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私闯禁宫,快快把兵策交出来,不然的话——”瞅了瞅禁卫军,朝柳枫道:“本王绝不放过你!”

    柳枫不由一笑,举高手中的兵策,面朝柴荣道:“你要它?哼!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凝神望着兵策,他又轻哼道:“我的东西,白白给你看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若非王启生叛变投敌,哪里有这等好事……”

    话还未完,柴荣一愣,错愕道:“这……是你的东西?那你是……”

    柳枫嘴角漾起一抹笑,却没回言。

    因黑纱遮面,柴荣也看不到他的神情,静静地思索片刻,琢磨他的话,脱口道:“李枫?你是南唐的太尉李枫?兵策是你写的?”言讫,免不得消减了敌意,有些高兴。

    柳枫也索性不再遮掩,抬手揭去黑纱,柴荣怔了一下道:“想不到阁下如此年轻,还正当盛年!”

    柳枫冷笑,依然不说话。

    柴荣续道:“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才略,只是可惜了,若肯效力于大周,辅佐皇上,相信前途无可限量,我主英明,也绝不会亏待阁下,今晚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

    柳枫将头一低,半响未有只言半语,沉默了一阵,忽然仰首大笑起来,笑意深浅难测,极为怪异,也不知是讽刺,还是嘲弄,亦或是高兴?

    赵匡胤就不爱听了,觉得这人架子太大,强求不来,一时气愤,就要斩了柳枫。

    到底他年轻气盛,还未到柴荣这般地步,也就是孔夫子所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且赵匡胤也未睹兵策真容,虽听过柳枫一些丰功伟绩,但毕竟与柴荣是两个立场。

    柴荣也不亏是好耐性,平日沉重寡言,但自小就谨慎笃厚,若对方怀有真才学识,他并不介意对方举止傲慢,只要能为己所用就行,是以好言道:“如何?阁下不妨考虑一下,在这儿呆着,仕途不会比李璟那里差,这大周朝不但皇上处事果断,朝臣也是齐力一心,都有一番壮志。”

    见柳枫低头闷思,他也笑了,继续道:“本王从你兵策里那几句话就看得出,你是一个身怀雄图抱负之人,栖身南唐有点委屈你了。李璟虽说不错,可他与我父皇相比,我却认为少了份气魄,李璟总有诗人之忧,又喜财爱宝,不然上次父皇送去七宝画,他就不会由你来从旁提点。他少几分征战的霸气,小业可成,却有一半得自祖宗庇佑,难成大业,而你在大周,尽可一施所长,它日征战诸国,结束乱世纷争,本王与你并力诛贼,一样可以完成你的心愿!”

    话声未落,便远远有个声音道:“皇儿所言不差,你可以考虑考虑,归朕麾下,朕不会亏待你……”说这话的人,自然便是郭威。

    郭威立在人群中,身后跟来一批弓箭手和侍卫,搭箭上弦,把柳枫团团围住。

    一下子,天宸宫殿外的月台上,留给柳枫的地方,只有一丁点立足之地而已。

    柳枫周身不是刀,就是剑,要么就是长枪长矛,又有郭威带来的弓箭手,可谓是一个人力囚牢,唯一的区别,只有头顶是空的。

    柳枫收敛笑容,静默了半刻,仍旧没有回话,脸上逐渐发生变化,整个人像是有些愣住,在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