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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穿好鞋要系他那披开的袍子, 腰带也不知道放哪儿去了,越连给他找了回来, 德王接过,打开了越连要来帮忙的手,想了想, 道:“给我拿身我能穿的。”
越连忙招呼在缩在一边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小厮:“上次大公子他们来放着的几身衣裳, 挑身不打眼的常服过来。”
德王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
越连道:“就是大哥他们穿过。”
“不要紧,”德王从不拘这些小节,他扔了腰带, 伸了个懒腰,道:“下次得把杨标带上才成。”
越连苦笑, 这爷。
等衣裳拿过来,德王也不知道穿, 由着小厮帮着他穿了,穿好拉着衣袖提脚就往外走:“住哪儿啊?”
越连跟上,跑上在小主公身边说了几句话。
说白了,这次去宋家, 他就是去吃酒的。
宋家的那几个兄弟, 他就看得上鸿烽一人而已,至于宋家另外的那三个兄弟于他看来,都太平庸了。他们这要是爹出身好点, 能耐大点, 可能以后还能在各部各地任个要职有点用, 但就现在来看, 他们以后也就是跑腿打杂的,就是他们聪明,也不过是个聪明点的被重用的跑腿。
宋家结交的那几个人,不是平民出身,就是家族中养着没打算要的废物,父兄要是争气,一生衣食无忧,如若不然,也不过是个在家族边缘苟且挣扎的命,那几个当中,也就郑小虎还在郑家有点底气,但他那底气是偏疼他的祖母给的,他是他们那一房的二子,上头还有嫡兄,他在家也是爹不喜娘不疼舅舅不爱的,越连跟他表兄交好,可是再知道此子在郑家的处境不过。
说白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越连要不是想拉宋鸿烽入他的门下,宋家他也未必会去。
遂小主公要跟着去,他只得把情况与小主公说道明白。
德王听后,朝他摇头,拿手指点了他两下:“你啊你。”
跟他那群喜欢排资论辈计较出身的兄弟一个德性,没有大将之风。
越连年幼进宫侍候过小德王,当过陪小德王一块儿玩耍的伴读,说是与小德王一同长大也不为过,他自是知道小德王话下的未尽之意,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两句:“可如今太平盛世,不是那等英雄不问出处之时。”
“是你大哥他们跟你说的罢?”
“我也觉得他们说的有些道理。”越连老实地道。
德王敲了下他的头,“放屁,一天到晚就把心思放在刨人祖坟身上,能干什么正事?”
敲完头他又踹越连屁股,“快带本王去看那什么员外郎。”
说罢,他清了清喉咙,斜眼看越连:“就说本王是你远房亲戚就是。”
他以前跟先皇置气离宫出走的时候当过越连的“远方亲戚”,越连对这个熟,拱手应道:“是。”
德王白了他的手一眼,背手快步去了。
越连慌忙跟上。
但愿圣上能早日料出德王跑他这来了,这个活祖宗身边没带人,他生怕他身边这几个人护不住这活祖宗,出了事,他可实在担待不起。
越连尚还不知这对叔侄这是在做给朝廷那些说德王没规矩没脸没皮的大臣看的,燕帝不等到把火烧到大臣身上那天,小德王是不可能回的。
这厢小德王跟越连骑着马下了山,他骑马很凶,策马而下就用了几鞭而已,跟随他的越连,和跟着他的两个军营退下的随从皆被他吓得全身绷紧,等下了山走到了道途上,看远处德王的马儿放慢了,这才稍松了口气。
越连快鞭跟上,德王等他上来,瞅他:“哪边走啊?我说你怎么跟蔡先生学的兵法?一点眼力介儿都没有。”
越连被他埋汰得说不出话来了,一咬牙挥鞭就策马上前:“小的给您领路。”
他骑术精湛,这一全力施展,刹那就绝尘而去了。
德王立在原地目瞪口呆,“这小牛犊子。”
这都进村子了,就这马儿跑的速度,他也不怕撞死他家家门。
德王慢悠悠地跟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了在等他的越连,马儿走到跟前,小德王左看看右看看,稀奇了:“哎哟,一条牛都没撞死。”
越连闭眼别头朝小主公拱手,“您行行好,快些随小的走罢。”
莫要再戏弄他了。
这小子,就是认输认得快,被仁厚的先帝带大的德王打小就不欺负弱小,闻言一乐,抽了他一鞭笑骂道,“就这心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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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宋家,宋小五跟着老婶,看着她把吃食一样挑一点,看到喜欢的,她就朝问话的老婶点点头,老婶就给她多拿一点点。
看差不多了,宋小五伸手端过了盘子。
难得做这么多好吃的,莫婶怪不舍的,“要不多拿点,今儿做的多,又不是平时那几样。”
“够。”够了,再好吃吃不下,剩下也浪费。
宋小五端着盘子去了,路过正挥汗砍柴的二萝卜条,她从多拿的那碟蜜枣糕上捏了一块,塞进了二郎的口中。
宋鸿烽嘴被堵住,无法说话,含着糕朝妹妹笑得眼都弯了。
“早些去换身衣裳,准备待客。”看着这条高壮的萝卜条,宋小五朝他点点头,去了,一路见着家人就分着那碟糕点,到了后院,碟子就空了。
她不嗜甜。
这时辰还不到宋小五往常用午膳的时候,她便又在树下的茶桌上煮起了水,准备泡茶。
今日家里请客,不仅是萝卜条们的同窗好友要来,还有师祖的学生和在书院的几个同堂夫子也要来,宋小五昨晚就让儿郎们搬了张桌子放到了最偏院的一棵老树下,打算在这边度过她悠闲的一天。
她是个不怕冷清的,一个人也能坐一天,这么些年来,宋家人从担心到习惯,也就任由她去了。
家里的小娘子自有她的方圆,她想怎么样最好是依了她,要不然到最后还是得按她的来,中间就得白忙和一场。
这次家人团聚过了半个月余了,不用说宋家几兄弟就发现家里还是对妹妹百依百顺,他们便也跟着来。
宋小五对此可说是欣慰不已。
熊孩子们终于长大了,不会成天在她身边妹妹妹妹叫个不休了,不会冲回来就大喊大叫非要带她去玩儿,不去非闹到她去不可。
果然这孩子,养几年养大了就好多了。
宋小五泡好茶喝了几口,便拿剪刀修剪起这后院的树枝来,修完手够得着的,她看了看天色,正日当正午,就掀开了遮在炭炉边上的饭菜吃了起来。
这小偏院靠近后门,后面没有人家就是一座小矮山,离前面有些距离,也听不到前面什么动静,不过想来人都来了,吃的应该也挺好,今日他们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来不出意外,应会宾主尽欢。
宋小五用完饭,把碗筷收好搁到一旁走了百步,打算坐一会儿接着修她的树。
她的寝食饮居以前有专人打理,她有空的时候也会陪栽培她的几个老人住一阵,这生活的习性随了常年养生的他们,这些习惯陪伴了她很久,早跟她的人浑为一体了,一旦生活能受自控,她就按着她前世那一套习惯来了。
宋小五有时也觉得她这老一套跟她现在的小身子显得违和,但管它呢?
坐了一会儿,宋小五就爬上了树,接着修起树上陈老的叶枝。
“你干啥呢?”
听到下面传来的声音,站在高处的宋小五手中的剪刀一顿。
“你干啥呢?喂,叫你呢。”
下面昂头向上看着的少年,脸蛋儿红得跟那天上的太阳一样,这让宋小五觉得刺眼,不禁眯了下眼睛。
“你谁啊?”站在下面,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一根鸡腿的少年打了个酒嗝,晃晃脑袋跟上面的人打起了商量:“你下来呗,背我上去,我走不动了。”
说着,他呵呵笑了起来:“我喝多了,这家的酒还不错。”
宋小五停了修枝的手,眯眼看着他。
“快些啦。”少年像是不胜酒力,一屁股坐到地上盘起了腿,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腿傻笑了起来。
“呃,好想吐……”撑饱了喝多了的少年想吐,又觉得这有失仪态,强忍了下来。
这时,宋小五已从树上爬了下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哪来的人?
那些可俊可俊的少年郎当中的一个?
宋小五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不停打着酒嗝的小少年,发现莫婶的眼光还算不错。
可不就是可俊可俊。
就是,是个小酒鬼。
这时,小酒鬼抬起了头,朝她一笑,就像个咧开了嘴的小太阳,“你来了。”
来背他了?
小酒鬼摇摇晃晃欲起身,就是他腿是软的,起不来,试了两下都没站起,小酒鬼顿时抬起了头,委屈地朝人道:“我站不起来了。”
宋小五冷静地看着他,判断分析着眼前的形势。
“你扶扶我。”正在她在分析眼前这个人是那五个人当中的哪个的时候,小酒鬼看着她,被酒水染红的嘴唇鲜艳得就像清晨绽放的玫瑰花。
宋小五忍不住皱了下眉。
“给你,你扶扶我。”小酒鬼把鸡腿强塞给她。
他嘟囔着,宋小五在迟疑了一下之后,接过了他的鸡腿。
这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她这世以来做的最失策最不英明的一个决定,此时的她强忍着嫌弃把鸡腿拿了,把它扔到了放着残叶的那堆树枝上。
“诶,怎么扔了?还没嚼巴完呢。”小酒鬼瞪大了眼。
宋小五把油手放到了他胳膊上,施力把他扶了起来。
人起来后,看到他屁股上沾的那堆叶子,从来只把自己当大人的宋小五伸手替小鬼拍了拍屁股。
被拍屁股的小酒鬼扭头,一看,笑了,跟眼前编着两条又长又黑的辫子的小娘子道:“又坐脏了。”
他打了个深深的酒嗝,问小辫子,“小辫子,你谁啊?你是这家的丫鬟吗?”
他抬头看树,但眼前一阵阵地晃,让他不由闭上了眼:“头昏,你,你去叫个人来背我上去呗,你不行,你还没我高呢。”
宋小五扶了他过去坐下,帮他拿手中握着的酒壶的时候,小酒鬼还朝她乐,“好酒……”
好酒?可不就是好酒,花了三两银子一坛买回来的,比买十斤肉还贵。
“你要啊,好,给你。”小酒鬼是个大方人,见小辫子要就松手了。
宋小五给他倒了杯温水。
“啊……”
就是小酒鬼明显是个被人侍候惯了的,也不拿杯子,张开嘴就“啊”。
宋小五的手顿了顿,末了,还是把杯子放到了“啊”着嘴的小酒鬼口边。
小酒鬼也是渴了,一杯水没一会儿全喝了下去,喝完还巴唧了下嘴,“甜。”
他朝小辫子傻笑了起来:“酒好喝,水也甜,你们家不错的嘛。”
这员外郎家不错,哪天他去户部玩,一定得跟老秦帮人家说两句好话。
“可有带人来?”宋小五终于开了口,问他:“下人呢?”
“下人?”小酒鬼摇摇头,想了想,“没带呢,搁府里了。”
说罢,他抽了抽鼻子,道:“下次一定带。”
一定要带了再跑。
爷没个侍候的,鞋子都穿不好。
“路在那头,”宋小五扬首朝后院的正门点了点,“自个儿走着回罢。”
“呃?”小酒鬼不解了,“你不叫人背我了?”
他看向树,“我还没上去呢。”
“改日再上,”宋小五哄着熊孩子,“你先回。”
“不回,不能回,”小酒鬼一听,忙摇头不已,睁大发昏的眼睛看着小辫子,跟小娘子道:“可不能回,还没到时候呢。”
“那你坐会。”这后院偏,也不知道家里人什么时候找过来,宋小五也不想往前头去,看来只能等前面的人找过来了。
宋小五把凳子让给了他坐着,站在他的对面,添了两根炭,扇起了火。
“你煮茶呢?”小酒鬼的眼睛先是随着她的身影动,尔后随着她手动。
宋小五给他又倒了杯水,把铜壶里的水腾出,见他不拿,跟他道:“自己拿。”
“哦,”小酒鬼看了看眼前的杯子,不解地抬头,“你不侍候我啊?”
“自己拿。”宋小五不跟熊孩子计较。
小酒鬼扁起了嘴,“怎么这样?”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宋小五,“你别这样呗,别学他们老说我,对我不好,这样不好。”
这孩子,应该不姓甘,那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这么娇气。
有点像叫郑小虎的,被祖母偏爱的孩子,娇宠点也不奇怪,就是那郑小虎从大郎他们嘴里听着温文尔雅,是个进退得宜的小公子,还有点小心计,不像是眼前这个娇得已经没边儿了的少年郎。
这小鬼,宋小五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
这孩子本性不坏,喝醉了跟他以为的下人说话都软腔软调,不是个跋扈的主,看起来被教养的也不错,是个好人家的孩子,不过跟她知道的那五个少年郎对不上号,应该是他们带来的家中受宠的兄弟或者亲戚之类的人。
宋小五判断完毕,也不好扔下前来做客的客人转身就走,尤其这孩子还喝多了,她摇摇头,从他站着的对面坐到了他身边。
“还渴吗?”她问。
“渴,还想喝,还想尿尿。”小酒鬼诚实地道。
宋小五面色不改,“喝完到一边自个儿撒去,喏,旁边那棵树后就行。”
“喔。”小酒鬼低头喝水,喝完颤悠起身,提着裤头埋着头就走,如若不是宋小五眼明手快拉了他一把,这撞上凳角的小鬼人还没走出去,脸就先着地了。
“嘘,嘘……”小酒鬼一泡尿下去,顿时舒坦了,嚎起了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越家带来的?宋小五听着,猜测着。
“小辫子小辫子……”
她正想着,那边就疾声叫起她来了。
宋小五扭头,就听那小鬼惨叫道:“小辫子,我尿撒腿上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