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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欧阳凡带着江如慧,到了精神病院。齐岚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宁宝兰突然有些害羞,说话别别扭扭的。她把江如慧找到卫生间里,悄悄地说:“如慧,你不埋怨老师吧?”
江如慧笑了:“宁老师,我哪里会埋怨你呢!我看齐律师挺好的,我也知道你们俩过去的事情,应该在一起的。再说,两个没病的人,正好互相照顾。”
宁宝兰叹气道:“就怪我十年前太传统了!那时候,那奇谷追得紧,我又可怜他,才拒绝了齐岚。十年一梦啊,多少教训!如慧,我相信,你在以后处理这种问题,会比老师理智。”
江如慧吃吃地笑了,忽然挨近宁宝兰,亲热地蹭了蹭脸。。
宁宝兰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两个健康的男女共处一室,又都心有所属,晚上睡觉时间当然不老实,在床上黑灯瞎火地鼓捣,却又不敢出声,如做贼一般。
齐岚很谨慎,让律师所的人买来一只探测器,全屋检查一遍,没发现监控设置,所以两人说话无所顾忌,只不过声音小小的。
宁宝兰发现,齐岚性格柔和,总是笑呵呵的,分析问题很细密。宁兰兰有些倔脾气,尤其想到母亲的惨死,心里过不来劲,常常眼泪汪汪的。齐岚便慢慢劝解,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宁宝兰有些疑惑:“那帮人真的会赶尽杀绝,跑进精神病院犯罪?”
齐岚道:“完全有可能。我这些年当律师,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非法组织,他们生生灭灭,都没少折腾。从组织形态看,一旦有了经济实力,有了一伙人,野心就随之膨胀。尤其像那奇谷所入的这个组织,打着宗教的牌子,危害性更大。宝兰,必须提高警惕,千万不能松懈!韩娜的屡次被追杀,就是前车之鉴。”
宁宝兰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宁宝兰已经知道,她这个精神病是不好装的。许多复杂的情况,她不知道怎样应付。难道一个精神病患者,只能傻傻呆呆的,再没有其他的表情了吗?宁宝兰不知道。
欧阳凡来去匆匆,没时间教她。今天说了一阵话之后,就与江如慧走了,宁宝兰只能依靠齐岚。齐岚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可以上网查找资料。但资料毕竟有限,不能得到完整的答案。
护士进来,留下一堆药。叮嘱道:“明天上午九点做电疗,在此前八小时之内,不要吃饭。”
“好的。”齐岚回答。
护士出去了。齐岚坐着轮椅进卫生间,把那些药在水池台上碾碎,冲进水池里。回来,他低低地道:“宝兰,我不在跟前的时候,护士拿来药,你一定要等护士走后,马上销毁。咱们既不能吃这些药,也不能留下销毁的痕迹。我看过封闭病房,那里的精神病人都是排着队领药,然后在护士的监督下吃药。谁装相不吃药,马上就会受到惩罚。”
宁宝兰点头,忽然想起件事儿:“欧阳凡那天对我进行图片测试,我不是装相发病了吗?我被扎了一针之后,头有些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隐隐约约觉得,隔壁屋,就是207室,那个侍候病人的王汉,趁乱走进来,翻看了我床头柜上的东西。”
“噢?”
齐岚忙来到宁宝兰的床头柜前,翻看上面的东西,都是些病志之类。
“难道他看病志?看病志干什么?”
两人都注意起来。
到了吃晚饭时间,精神病院的送餐车停在开放病房的铁门外。齐岚坐着电动轮椅,前去打饭,见不少人都围在餐车前,里边有王汉。
王汉撇嘴:“这饭菜,可真不贱乎!”
齐岚微笑地点头。这是定的饭。他和宁宝兰中午、晚上都定的是十二元钱的标准,这也是最高的标准,里面的肉就比较多。
王汉在旁边看着,笑:“哥们,明天不是要电疗吗?不许吃饭的。”
齐岚道:“没关系。明天电疗是九点钟,晚上这顿必须好好吃,明天才能抗得住。还得再打些稀饭,让她夜里十点钟再溜溜,增加抵抗力。”
“真是个好看护!”
齐岚朝他客气地笑笑,端着饭菜回屋。对宁宝兰说:“这王汉是贼溜溜的,好象不是善辈。”
宁宝兰点点头。
十点钟的时候,齐岚到热水房里打来一瓶水,给自己和宁宝兰各倒了一杯。他要把稀饭用热水泡泡,让宁宝兰喝。可宁宝兰表示不饿。齐岚便道:“十二点之前,你一定要喝点稀饭,明天再不能吃饭,要对付电疗。”宁宝兰同意。齐岚便自己喝了点水。
齐岚突然感到十分困乏,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困乏。他躺到另一张床上,眼睛迷登着,但还是不忘说:“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再喝点稀饭。”说着话,却就睡着了。宁宝兰低低地喊了他好几声,见他没有回答,只好不再喊。宁宝兰却没有睡意,呆呆地坐着。长久在病房里圈着,空虚乏味,能睡就睡,已经开始黑白颠倒。
看看快到了十一点钟,宁宝兰觉得肚子有些发空,应该再吃点东西。她起身下地,过去推齐岚,可推了几次,齐岚只是哼哼,并不起身,似乎睡得更沉。宁宝兰想,齐岚侍候自己,一定非常累了,便不再喊他,而是到桌子前,给盛着稀饭的饭盒里倒进一些热水,温度正合口,她便呼噜呼噜地全喝光了。她把饭盒拿到卫生间,洗干净,便上了床,闭了灯。
她躺着,即将睡过去时,忽然觉得一种异样,似乎身体飘浮起来,直在空中飞。浓云重重,四外无光,眼前一片黑暗。她努力地飞,想飞出这片黑暗。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那浓云仍然密密实实地围着她。她喘不上气来,开始嚎叫,可嗓子哑了,竟叫不出来,只觉得心脏十分难受,身上似乎有千万根针在扎着她,后来连肚子也难受起来,肠搅胃翻,犹如被针扎着一样。她觉得自己变小,越来越小,全身都被吸进一个小洞里。她被紧紧地箍在小洞里,身子挣不动。蓦地全身一阵膨胀,她一阵恐怖,再次嚎叫,觉得自己的身体要碎裂了。她心里清楚,这是自己所不能制止的。果然,她的身体骤然爆裂,散成了一块一块的,在空中飘着。她觉得自己完了,这一生全完了,什么都没剩下。可不知怎么弄的,她的身体又恢复了,她看见了前面闪过一个个影子。那是鬼影。她从小就不怕鬼。那些鬼都穿着白衣服,一个个青面獠牙,面相凶狠,直照着她冲来。有的鬼还带着钢索,准备抓她。她竟然害怕起来,使劲地跑。可再也跑不动,有气无力地萎缩到地上,全身正在溃烂……
当这些幻像在她脑海里出现的时候,她在床上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她闭着眼睛,时而蹬腿,时而两手乱舞,时而身子翻腾着,做着打架的动作。后来,她竟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在地面走。她走得很慢,但不时出现武打动作。幸亏屋里表面上没有东西,这是医院所规定的,怕精神病人随时发作而乱砸东西,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她折腾了好一会儿,颓然倒下。幸亏她正好走到床边,竟很神奇地倒在床上。那些幻像都没有了,她也不再乱动了。但被子却没盖,只是穿着病号服,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齐岚醒了。屋里微亮,他看见宁宝兰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正睡觉,却没盖被。他急忙过去将被给她盖上。他晃晃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想了想,这一宿太诡异了,睡得挺沉,还做了不少梦,竟梦见了穿着白衣服的鬼,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他是个凡事都处之泰然的人,不怕鬼。他静静地呆在那里,看着鬼乱飘乱摇。他的手里不知怎的出现了一盆猪血。他听过迷信篓子讲过,说猪血可以灭鬼。他端起猪血盆,用力朝鬼泼去。鬼躲开,仍然在周围闹来闹去。齐岚冷眼看着。后来,鬼溜走了,他才睡得沉了。
咋会做这样的梦呢?
他从卫生间里拿出热水瓶,坐着轮椅,出外到热水房里打开水。此时天已大亮,水房里,王汉正站在热水器前,等待着。
王汉很热情:“你也来打水?这水还没烧开呢,才七十度。”
“哦哦,那行,等一会儿吧!”
“你先去忙,等水烧开了,我叫你。”
“谢谢!”
齐岚很有些迟疑,因为他信不过王汉。可是,他不愿意跟王汉多寒喧,便把热水瓶放在水房,操纵着轮椅,来到走廊里,透过窗子,看着外面。
外面的大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已经是初夏,院子四周树木都在努力地挺着腰身,摇拽着绿叶。越过高大的围墙,可以看到苍茫的天空中,出现了第一缕阳光。
“水开了!”水房里,王汉喊起来。齐岚的轮椅转动着,进了水房。王汉已经将他自己的水瓶灌满,正想拿齐岚的水瓶,替他灌水。齐岚忙过去,拿起自己的水瓶,发现刚才忘记倒掉瓶里昨晚残留的剩水,便倒了水,还涮涮水瓶,把水灌满了。
齐岚不知道,他犯了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