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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濛濛,闻喜堂侧前方的酒肆屋顶,身披青灰色蓑衣的公孙大娘手持长弓,盯着苏十三娘离去的方向默然不语。
“师父……”范秋娘收好强弩,低声提醒师父该撤了。
“我猜她就肯定忍耐不住,急于找裴诚算账。不过还记得多带帮手,总算不像以前那般冒失。”公孙大娘随口点评道,似乎她从未与苏十三娘断绝师徒关系。范秋娘垂头聆听,不敢多言。
“我们也走吧。”公孙大娘确认闻喜堂没有派出人手追击,才决定撤退。她正要缘绳而下,忽然扭头对范秋娘交待道:“十三娘肯定知道有人出手相助,到时你别提我来过。”
“师父你何苦如此呢?”范秋娘有点不解。
“秋娘,人生在世,很多事本就是无从选择的。”公孙大娘苦笑着摇了摇头,纵身而下,消失在迷离雨雾中。
时近午时,夏雨已缓。
金城坊中,焦灼的阿史那霁昂跟着素叶镖师在王霨宅中四处巡查。偶尔有雨珠从蓑衣的缝隙钻入他的脖颈中,也无法令他感觉清凉。
转了一圈,宅中一切安好,并无疏漏,有点烦躁的阿史那霁昂转到前院。他正念叨王霨什么时候能从宫中回来姐姐和伊月还有多久才能看完那沓文书,忽见前院东厢房里有人探头探脑向窗外张望。
“什么人?”阿史那霁昂警惕地抽出腰间王霨所赠的小横刀,高声喝道。
素叶镖师被阿史那霁昂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列队迎战,才发现他横刀所指是韩镖师。
“自己人,霁昂郎君勿惊!”镖师嘴上不说,对他的毛躁难免有点腹诽。
“这位韩镖师为何鬼鬼祟祟?”阿史那霁昂虽算不上思维敏捷之人,却有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韩镖师被抽调到监控队,估计是有些情报要告诉真珠郡主。”素叶镖师纪律严明,不该问不问不能说的不说,其他人只知道韩镖师被调去监控本坊,其他则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为何不带他去见伊月小娘子?”
“王焊起兵前他见了真珠郡主一面,估计还来不及说清楚就赶上杨国忠率兵进入坊中。之后郡主忙碌不堪,特意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一名镖师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他看起来很焦急,说不定有什么重要发现,我带他去见伊月小娘子。”阿史那霁昂体味着百爪挠心的煎熬,不觉对于韩镖师有点同情。
“这?”其余素叶镖师碍于阿史那霁昂的身份,答应也不是劝阻也不是。
“没事,就算日后霨兄责备,也由某来承担。”阿史那霁昂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
片刻之后,阿伊腾格娜等人听了韩镖师汇报后,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翻阅了半天监控记录,却不料最关键的情报就近在眼前。
“霄云姐姐,烦请你即刻进宫,告知霨郎君此事!”阿伊腾格娜忆起王霨的安排,急忙请求道。
“我这就去!”阿史那霄云毫不拖泥带水,起身欲走。
(本章未完,请翻页)“素叶郡主可将监控记录也全部带走,或许有助于霨郎君。”卢杞补充一句。
“好!”阿史那霄云将文卷抓在手中,匆忙离去。
“伊月郡主,可否调拨数名能说会道与坊中武侯熟识的镖师,陪在下和韩镖师去南门附近寻找人证。”卢杞不待阿伊腾格娜吩咐就主动请缨。
“可!巴库特你陪卢郎君去挑选人手。”紧要关头,阿伊腾格娜也不再客气。
“伊月,我呢?”阿史那霁昂有点茫然。
“霁昂郎君,你不妨再在宅中或坊里转转,指不定还会有更多发现,那样高节帅一家就能早日安然脱险。”心情渐好的阿伊腾格娜开玩笑道。
“好!”实心眼的阿史那霁昂兴致冲冲转身就走。
所有人都离开后,阿伊腾格娜走到窗前,见雨落疏疏,暗暗祈祷:“阿胡拉马兹达,无所不能的光明神,愿你保佑小郎君平息朝堂风波,愿你保佑天下不起刀兵。”
雨打飞檐风动丝帘。
张德嘉望着紫宸殿中脸色阴沉的圣人和神情各异的朝堂重臣,惴惴不安,心口怦怦直跳。身为左监门卫兵曹参军和高翁的心腹,他曾多次近距离见过圣人,也和不少文武大臣有过点头之交。可踏入激烈如沙场的大殿,张德嘉惊觉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不行!为了仙桂兄,我必须勇敢站出来。”张德嘉捏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他瞥了眼安然自若的王霨,佩服不已。
“在下左监门卫兵曹参军张德嘉叩见陛下!”张德嘉跪拜于地,尽力让嗓声不发颤。
“平身!”李隆基漫不经心抬了抬手,扭头问道:“高大将军,这就是你说的证人?”
“陛下,此子乃北庭监军张道斌的义子,文武双全颇为机灵。前些日子,某察觉邢縡宅中过于热闹,派他去查探了数次。”高力士言简意赅报出了张德嘉的根底。
“倒是可造之材。”李隆基对张德嘉印象不错,回身道:“德嘉郎君,高大将军说你欲见朕陈述王焊谋逆之事,不知你要说什么?”
李隆基点明张德嘉来意后,李林甫皱眉沉思,推测高力士的用意;杨国忠不明所以,有点茫然;鲜于向觉得局势愈加复杂,不免有点忐忑;陈希烈双目放空,仿佛在听殿外的风雨声;李亨枯坐于榻,不为所动;陈玄礼似有所料,低头不语;张均摆出就事论事的姿态,侧耳聆听;王霨则恍然大悟,当即明白为何张德嘉多次跟随高仙桂去邢縡家中赴宴。
“启禀陛下,微臣曾应邀去邢司阶家中宴饮,发现邢司阶多次明里暗里挑唆王焊,用心不善。而赴宴的龙武军将佐,也均是邢司阶召集来的,与王焊毫无关联。”张德嘉顶住无数道目光的压力,大声说出所见所想。
“哈哈!老夫明白了!”李林甫豁然贯通:“陛下,任海川邢縡都是有心人安插到王焊身边的。其用意就是唆使王焊谋反,从而党同伐异!”
李林甫一言既出,满堂震惊。真相虽然从来不足以决定朝争之胜负,但
(本章未完,请翻页)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总是会如灼热的太阳一般,刺穿阴谋诡计的雾霾。
“这?”李隆基登基之前,亲身经历甚至主导过无数次宫廷政变,深知人心之毒,不由对王焊谋逆一事起了疑心。
“德嘉郎君,汝可知,邢司阶是某派去接近王焊的?”陈玄礼长身而起,厉声质问。
“在下不知。”张德嘉摇了摇头。
“汝方才说邢司阶出言挑唆,不过是某得意叮嘱邢司阶对王焊进行考验。”陈玄礼说完,扫了眼情绪高涨的李林甫。
“陈大将军的远见卓识果然令人敬佩,邢司阶三言两语,就试出了王焊的谋逆之心,实乃陛下之福大唐之福!”陈希烈及时跟风而上。
“陛下,若非王焊早有反心,他为何不去举告邢司阶?”杨国忠总算反应过来,积极跟进。
张德嘉面对三名重臣的质疑,一时语塞。李林甫攥紧拳头,却并未介入争执。
王霨轻轻摇头,心中深感可惜:“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王焊若没有纰漏,怎么会被人盯上。德嘉兄,你不该铺如此大的摊子,反而令圣人怀疑你证词的可信度。”
“德嘉,王焊谋反大罪,陛下早有定论,不必再言。那邢司阶确乃陈大将军所派,与你殊途同归。汝还是说说高家吧?”高力士担心张德嘉进退失据,出言提醒道。
“诺!”张德嘉听出高力士话中深意,急忙向陈玄礼施礼致歉:“陈大将军,小子不知邢司阶之身份,出言冒犯,还请恕罪。”
“好说,好说!”陈玄礼摆了摆手。
“陛下,龙武军录事参军高云舟与执戟高仙桂只是应邀赴宴和狩猎,吾从未看见他们与王焊密谋反叛。”张德嘉的语气谨慎了不少。
“德嘉郎君,某就问一句,你与高仙桂是何关系?”陈希烈面露讥笑。
“陈相国,在下……在下与高仙桂相识多年。”御前议政,张德嘉不敢隐瞒。
“相识多年?德嘉郎君,汝随北庭张监军前去庭州多年,高仙桂乃时任北庭长史高舍屯之子,你们二人相交莫逆,可谓知己好友。‘相识多年’说的轻巧了点吧?”陈希烈博闻强记,对北庭高官子弟间的关系一清二楚。
“父皇,北庭都护王正见长子王珪高长史之子高仙桂与德嘉郎君年岁相仿,情同兄弟,儿臣曾听珪郎君多次提及。”李亨貌似客观的佐证将张德嘉逼入无路可退的绝境。
“德嘉郎君,汝为了替好友开脱,竟然敢在圣人面前撒谎,胆子可真不小!”杨国忠火冒三丈,双目圆睁。
“德嘉郎君,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鲜于向故意恫吓张德嘉。
见张德嘉被众人逼得连连后退,高力士无奈苦笑。方才小黄门告诉他张德嘉在殿外求见,打算上殿作证为高仙桂洗清嫌疑时,高力士已经猜到张德嘉的特殊身份必然会成为遭人攻击的把柄,致使他的证词无力回天。不然的话,高力士早就将张德嘉叫入紫宸殿,又何须等他主动前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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