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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达失心疯了?刺杀皇子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公孙大娘又是怎么回事,竟然不自量力强攻军阵。若非史朝义也被困在殿中,闻讯赶来的平卢牙兵就足以灭掉整个公孙门。”王霨躲在阴影里看清局势后当机立断:“不行,我得让公孙门的人尽快撤退!否则无论盛王遇刺还是公孙门被抓,都将引起轩然大波,让本就不平静的朝堂生出更多是非。若是如此,削弱节镇恐成水月镜花。”
王霨瞄了一眼李仁之的东偏殿,扭头问道:“猛油火还有几瓶?”
柳萧菲拍了拍莲花纹镶玉银蹀躞带:“四瓶。”
“够了,听到我号令时投出去,然后用火石将其点燃。”
吩咐过后,王霨挥刀冲入庭院。骤遇惊变的王府卫士昏头昏脑,误以为他是前来支援的同伴,并未阻拦。
绕开公孙门弟子结成的小阵后,王霨竖起双耳,时刻留意破空声。松树上不时冷箭射出,但出乎意料的是,弓箭手似乎对其视而不见,直到他奔到如疯魔般挥剑不止的公孙大娘身旁,并无任何一支羽箭射向其后背。
“霨郎君,公孙门生死存亡皆在今晚,但愿你能说服师父!”摇曳的松树枝桠上,范秋娘单手持望远镜,盯着熟悉的背影默默祈祷。
数日前听闻太子在献俘礼上遭人攻讦,被罚闭门斋戒三个月,范秋娘心中就咯噔一下。果然,很快她就接到师父的命令,师门精锐倾巢而出,要拼尽全力在骊山刺杀盛王。
今日一早,范秋娘与师姐们就埋伏在行宫附近的山林中。透过望远镜,她看见连绵不绝的飞龙禁军旌旗,顿觉寒意透骨。
“师父,你究竟欠了王东主多少人情,非得舍上性命才能还清吗?”范秋娘的目光穿过稀稀疏疏的树林,遥望东方:“十三娘,多亏你离开的早。”
黄昏时分,公孙大娘用马驮来十余领飞龙禁军的绣袍,吩咐弟子们抓紧时间换上。此时范秋娘才知东宫在飞龙禁军中有内应。
“师父,混进去容易,可怎么出去呢?”范秋娘私下问道。
“秋娘,宫门由平卢牙兵把守,弓弩肯定带不进去。进入行宫接近寝殿后,你尽快夺把长弓,藏匿在高处,将对方的弓弩手全部干掉。”公孙大娘神情萧索:“凭借飞爪和绳索,从高处撤离肯定会容易些。”
“师父,那你呢!”范秋娘泫泪欲滴。
“哭什么!”公孙大娘低低喝斥一句,解下长剑交给范秋娘:“此剑陪我三十余年,从未离身。若今夜事有不谐,汝直接去怀州,将剑送给十三娘。”
“师父,还是你亲自给她吧。”范秋娘语带哭腔。
“你再帮为师带句话,吾当年做过对不起霨郎君母亲的事,本想着合适的时候向十三娘解释一番,恐怕是没有机会了。日后王兵马使若是记起来,麻烦她代为师赔个不是。”
公孙大娘说完,长叹一声,萧然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范秋娘独自抽泣。
时近子夜、万籁俱寂。
范秋娘等人乔装打扮成飞龙军士卒,跟着依旧穿着女装的师父来到军营外。不多时,内应显身,竟然是旅帅陈达。
“太子花了多大的代价,竟能令其俯首听命?”
迷惑不解的范秋娘跟在陈达身后,顺利穿过飞龙禁军的营盘。抵达行宫前,公孙大娘命范秋娘将自己双手虚绑。
“快去禀告盛王殿下,飞龙军抓了名东宫派来的女刺客,已撬开她的嘴巴。”
陈达的谎言果然挠到盛王的痒处,在王府卫士的催促下,把守行宫南门的平卢牙兵只草草确认一下公孙大娘并未携带凶器、拿走陈达随身携带的弓箭,就放范秋娘等人通过。
本来一切顺利,可即将踏寝殿前的庭院时,不知从哪里猛地窜出几名气喘吁吁的莽汉,晕头昏脑地撞上排在队伍最后的六师姐。
六师姐本就浑身紧绷,突然被人撞击,吓得惊叫一声。
“女人?”对方也愣了一下。
“死!”六师姐以为自己已经暴露,挥剑就斩,眨眼间就刺死两人。
“有刺客!”被惊动的王府卫士放声大喊,偷袭刺杀不得不变成强攻。
范秋娘原本想着王府卫队不足为虑,谁知西偏殿中有二十名甲胄在身的平卢牙兵,他们本是负责贴身保护史朝义,此时却成了公孙门最难缠的对手。幸好平卢牙兵并未携带强弓硬弩、长枪马槊,否则公孙门早就死干净了。
平卢牙兵不仅用刀盾阵封死了寝殿的门窗,还不断试图联络把守宫墙的袍泽,逼得师父、陈达和两名师姐不得不持续进攻,压制对手。可随着王府卫士越聚越多,范秋娘觉得希望愈发渺茫……
刀剑交错、火星四射。
“太极,霨郎君?”公孙大娘仅凭一招,就辨认出带着面甲的王霨。
“公孙大娘,事不可为,快撤吧!”王霨虚砍一刀,假装在和公孙大娘厮杀。
“帮我杀了盛王,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公孙大娘又刺伤一名平卢牙兵的手腕,可仍旧无法拆散盾阵。
“太子也好,盛王也罢,无论谁登基,公孙门凭借高超剑技,定能在长安占据一席之地。可若今夜杀了盛王,圣人狂怒之下,定会将公孙门连根拔起。”王霨怒道:“你就算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眼睁睁看着弟子白白送死、师门传承断绝,九泉之下,你该如何面对裴旻将军?”
“十三娘远在怀州,吾后继有人。”公孙大娘冷笑道:“即便圣人震怒,以霨郎君之能,定可护她周全。”
“公孙大娘所料不差,某就算赴汤蹈火,也不会让十三娘一家受到伤害。”王霨横刀斜挑,直刺公孙大娘咽喉:“可你别忘了,以十三娘的性子,若清楚是你为一己之私将公孙门毁于一旦,她还会认你为师?还会帮你传承剑技?”
“嗯?”公孙大娘轻松拨开横刀,可动作却多了一丝犹疑。
“不对,我错了,十三娘早已脱离师门。汝唯一的指望,就是东躲西藏的段荼罗。”王霨的言语比横刀更加锋利:“不过,公孙门若由段荼罗继承,多半会变成阴狠毒辣的怪物,那时汝的名声可就更不好听了。”
“油嘴滑舌的小子,汝以为我不敢杀你?”公孙大娘恼羞成怒。
“一对一搏杀,某的确不如阁下。但凭某之力,当可支撑三十招。某腰间有素叶居精心打造的铜哨,哨声一起,飞龙禁军司阶高仙桂将率军闯入行宫。因未得军令不敢擅离职守的平卢牙兵也会尾随而至。到时某或许已经死了,但公孙门上下定插翅难逃。”
铜哨传讯本是王霨与高仙桂为应对李仁之而做的安排,但王准等人太过废物,以致于适才王霨根本没打算动用。不料此时正好用以威胁公孙大娘。
“插翅难逃……”公孙大娘苦笑道:“不用霨郎君威胁,眼下已然差不多了。”
“若某有办法让公孙门安然离开呢?”
“霨郎君真是无所不能!”公孙大娘忍不住讽刺道。
“你到底走不走?再耽误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公孙门。”
“请霨郎君指点。”公孙大娘终于下定决心。
“东偏殿,李仁之。”
简单两个词,公孙大娘茅塞顿开,但她还是忍不住嗤笑道:“霨郎君莫非欲借吾之手除去情敌?”
“区区李仁之,不敢劳烦阁下大驾。”王霨正色道:“朝堂争斗,牵一发而动全身,某奉劝阁下勿乱开杀戒,以免招来不测之祸。”
“不劳霨郎君指教,吾自有分寸。”公孙大娘冷笑不已:“不过平卢牙兵甚是难缠……”
“某可为公孙门争取片刻时机,但需汝以诚相告,为何陈旅帅甘当内应。”王霨对陈达的所作所为甚是不解,在他印象中,陈达虽有些粗心、毛躁,但心存仁义,绝不会轻易被收买。
“霨郎君,汝与珪郎君大相径庭,无棠棣之相。”公孙大娘虚刺王霨一剑。
“可恶,他眼里还有父亲吗?”王霨忍住怒火,打了个唿哨。等候许久的柳萧菲摘下小巧玲珑的玻璃瓶,奋力掷向刀盾军阵。
火苗吞噬、浓烟迷目。
突如其来的火焰令训练有素的平卢牙兵也短暂地陷入慌乱,固若金汤的刀盾军阵空隙微露。围攻公孙门的王府卫士则吓得惊慌失措,被抓住时机的女剑客们接连刺死数人。
公孙大娘心有不甘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寝殿门窗,面带犹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霨横刀虚指公孙大娘:“某能为汝创造时机,也就可以将其掐断。”
“撤!”公孙大娘飞身侧踹盾阵,借力向东跃去。
兔起鹘落间,公孙大娘若一阵疾风穿过陷入慌乱的王府卫队,挥剑格杀数名守在门口的武士,闯入东偏殿。
见公孙大娘离去,王霨挥刀拦住仍在厮杀的陈达,低声道:“陈旅帅,家父绝不会指示你刺杀盛王,你被王珪骗了,赶快走。出了行宫不要再回飞龙禁军,南下扬州找博良商行,到海外避避风头,汝在庭州的家眷某定护其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