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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到夏季,烈日炎炎,蝉鸣不断。昏昏欲睡的天气里,刘安宁和龙湘正肩并肩坐在蛊楼中。
“这是什么?”刘安宁从堆叠的书帛中抽出一卷,展开看时,只见满卷的奇异符号。
“学了几月的文字,你却看不出么?”龙湘从他手中抢过书帛,瞧了一眼,笑道:“罢了,把书的祖宗翻出来了,也难怪你不认得,这本名曰《古歌》。”
刘安宁借着她的手又仔细瞧了瞧,饶是他聪明,几月之间已将苗族文字背得滚瓜烂熟,但只觉这本极为晦涩难懂,因道:“为何这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龙湘噗嗤一笑,道:“别说是你,连我也不认得。”
“那……这本的内容岂不失了传?”刘安宁惋惜道。
龙湘摇头道:“苗疆地域,但凡节日亦或祭祀,总是会唱起这首歌的。虽然现下已无人认得这些文字,但是内容却在大家口耳相传下继承了下来。”
刘宁安饶有兴趣道:“龙湘可会唱?”
龙湘低下头,小声道:“我从没参加过那些节日活动,我怎会唱……”她卷起书帛,又道:“换一本看罢……”
刘安宁本想听龙湘一展歌喉,不想竟失言勾起龙湘伤心事。他忙地胡乱展开一卷书帛,假装读起来,实则拿眼睛偷瞄龙湘动静。此刻龙湘低垂眼帘,面纱后看不出表情为何。上身着天青色右衽上衣,下身着暗花百褶长裙,一头长发披肩,盖住蜷曲的身姿,发尾松松系着银色绢带,极尽素淡。借着天光忽亮,刘安宁瞧见龙湘没有伤痕的一侧脸颊,肌凝瑞雪,脸衬朝霞,未施脂粉,却艳丽多姿。
刘安宁不禁叹一声红颜薄命,本绝世的容颜却变得丑陋不堪,虽然龙湘极力遮掩,但他还是瞧见她周身逐渐愈合的伤痕呈现奇异的红黄绿三色,整个人变得如直立的蜘蛛一般。
“好看吗?”龙湘睫毛扑簌簌地抖动着,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问着刘安宁。
“什么?”刘安宁愣住道。
“书好看吗?”龙湘又道。
“好……好看。”刘安宁忙道。
“可是你拿反了……”龙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刘安宁尴尬地掩了书卷,嗽了两声道:“古人云倒背如流,我正在练习。”
“是吗?”龙湘握住他手中的书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本书里说了什么?”
“这个……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刘安宁挠头道,“我……我不知……”
“罢了,我知你有话问我,何不先说来听听?”
刘安宁点点头,犹豫了片刻方道:“你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见龙湘双眸垂得更低,急忙又道:“并非有意冒犯,你若不开心,不说也罢。”
龙湘摇头道:“早已习惯,又怎会冒犯。你既然好奇,我便说予你听。”
她看向远方,似是陷入回忆,嘴角牵扯出一个极其凄婉的笑容道:“小时候,寨里人对蛊娘就极为推崇,至于原因,却无人知晓,仿佛骨子里就刻印着要崇拜蛊娘的印记。那时我好奇心强,总是想去探寻其根由。因此一日夜深,我偷偷潜进了蛊楼……”她身体微微发抖,脸色也苍白起来,“有时我在想,若不是那一日我闯进蛊楼,会不会也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地过节、玩耍,可以交很多朋友,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她看向刘安宁,“还记得我们一起看得那本苗典吗?”
刘安宁点点头道:“记得……你层说那里记载的草鬼婆就是现在的蛊婆。若被蛊婆认定为下一届的蛊婆,就会被下蛊……若不答允,就会死于蛊毒……”
“那日我刚刚踏进蛊楼,便觉身体疼痛难忍,我害怕得要命,想要逃跑,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她声音越来越弱,“我吓得大哭,婆婆就走了出来,对我说‘你中了,若要保命,就在这蛊楼里陪我一辈子罢。’从此蛊楼就变成了我的家……”
刘安宁终于明白为何苗人对蛊楼讳莫如深,甚至平时连走近都不敢。除了日常送饭或极紧急的事件,连个人影都瞧不见。龙湘每日过得是仿若死寂般的日子,若是旁人,想必早就输给了寂寞。
龙湘见刘安宁沉思模样,知是自己的话太过伤感,触及到了他,忙微微笑道:“不过婆婆待我是极好的,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分辨毒虫,教我练蛊……她偶尔也会放我出来,虽然总是叫我去找虫子……那我也很开心,若是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跟我一起玩,我想我会更开心的罢。”她叹了口气道:“直到婆婆去世,我才发现一个人真的好寂寞……”
她手轻轻一挥,毒砂胖墩墩的身体出现在她指尖,她将它放在手心,摸了摸,才道:“人们觉得这些毒虫恐怖,其实它们是很温柔的,它们若知你没有敌意,便会亲近你,像毒砂一样。”毒砂似是听懂般用胖胖的肚子摸索着她的掌心,她轻轻拍拍它的身体,继而道:“但是他们与毒虫不同,我明明没有敌意,可他们却依然惧怕我,躲避我……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渐渐地我害怕与人接触,甚至青儿姐好心来看我,我都用毒虫将她吓走……我觉得这一世,有虫子陪我便够了……直到那天!”
她双眸中忽然迸射出喜悦欢愉,“青儿姐忽然带回来两个人,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虽然我只能趁大家不注意时偷偷瞧上一眼,但是一眼已刻骨铭心。我大着胆子去和他说话,他虽然凶巴巴的,还把我一个人扔在野外,但是却不怕我。我好开心,我想留住他,想留他在我身边,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她的眼眸重又黯淡下去,小声道,“我什么都不会,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下蛊……可是我知道他乃非常人,所以我想炼一种很厉害的蛊才可以让他死心塌地得留在我身边……我想到了婆婆曾与我说,有一种蛊是禁忌,虽然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但是却没人敢炼它,只因它威力甚大,可能会伤及自身……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定要让他留在我身边!”她似是陷入痛苦的回忆, “第二日恰是端午,那日我把精血喂给了最强的蛊……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刘安宁曾见过无名来看龙湘时。她脸上的欣喜若狂,他早知她对他的情谊,因道:“你不怪他吗?”
龙湘摇头道:“怪只怪我没有听婆婆的话。况且他并不知我为他做的事。就算他知道了,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也不想与一个心怀愧疚的人过一辈子。”她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会愿意留下的罢,现在想来,那时想用蛊留住一人心的我有多么的愚蠢。”她边起身边笑道:“罢了,我的故事你也听完了,看书吧,我去给蛊虫喂食。”
刘安宁只是在她起身时,默不作声得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龙湘纤弱的身体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柔顺的长发上,低声道:“以后我会陪你说话,让你开心,所以……你不必假装坚强,想哭,就哭出来罢。”
龙湘从未与人那般近过,她心下慌乱,挣扎道;“刘安宁你快放手!”
刘安宁抱得更紧,道:“那人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我…喜…哎哟!”毒砂从龙湘手中钻出,狠狠地咬在刘安宁的胸口,它的毒素迅速遍布他的全身,只见刘安宁面色发紫得躺倒了下去。毒砂耀武扬威地在他胸上蠕动了两圈,见他不动,才扭向龙湘。
龙湘此时面颊发烫,刘安宁突然的举动让她心中小鹿乱撞,还好毒砂下口极快……她喃喃道:“这人莫不是疯了……他说他喜……喜……”龙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慌忙看向刘安宁,只见他面如茄色,正口吐白沫。
“刘安宁,你别死啊!“I7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