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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沧一凛,眼中露出杀机,逼上去道:“妖女,你回过头来!我不从背后杀人!”
严冷霜缓缓转过身来,与李济沧面对面站着。只见她长发齐腰,凤目薄唇,美是美极,只是颧骨高耸,显得憔悴柔弱。
她淡淡地道:“李兄,别来无恙?”
李济沧看清楚她的面貌,胸口如被猛击,脚下踉跄几步几乎就要跌倒。
“这怎么会?这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哥哥,自然也是希望我死掉,是么?”
李济沧眼泪夺眶而出:“不是,不是,你爹你哥,都不是我杀的……”刹那间,前情往事都浮现在眼前,如同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这李济沧出生在中洲大凉王朝的营州,自小聪慧过人,十六岁时便考中了进士。
当时凉朝北方的贺兰汗国经常越过国境,袭掠大凉王朝边塞领土。大凉也是一个尚武的王朝,每次遭到袭掠都会进行凶悍残忍的报复,往往将贺兰汗国盘踞在两国边境的部落屠杀殆尽,并放火焚毁牧场,断绝牧民的生路。大凉的将领甚至将无辜牧民的人头用长枪挑起,竖立在两国边境的要塞上,警告贺兰汗国不要再越雷池一步。但这些底层牧民的惨死并不能遏制贺兰汗国军事贵族对中原王朝金帛子女的渴望,铁骑一次次踏破两国蔓延数千里的边境,令凉朝防不胜防。
李济沧生在边塞,自幼经常看到两国间的征伐给百姓带来的苦痛。因此考中进士后,他自告奋勇,向朝廷提出要去边塞充任军职。当时主动提出要充任武职的文官并不在少数,但他们大多数是希望在科举功名之外,再给自己挣得军功的光辉,未来出将入相,获取更加无上的荣光。而李济沧则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节度使,率领部队屹立边陲,阻止贺兰汗国铁骑踏入中原屠戮百姓,而他的部队也不会去肆意屠杀贺兰汗国的人民,将双方仇恨的冰火隔离,使得天下能够太平。
他在边塞统兵,体恤下属,深得部下爱戴;作战骁勇,颇获上司垂青,不过两年便得充任折冲都尉,手下拥有约千名士兵。
一次,他率领属下随着河东节度使往北深入贺兰汗国国境,追击一支敌军。连续追击三日三夜,与大部队失散。
正在草原深处徘徊,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贺兰汗国高亢的军号声,地平线外,似有无数贺兰汗国的铁骑奔腾。
李济沧犹豫片刻,还是决心率军向军号传来的方向奔去——或许那里有大凉的友军,正苦苦等待着援军。
部队杀到近处,李济沧和他手下的士兵看到了让人无比惊愕的一幕。
数千贺兰汗国的马上健儿呼喝嚎叫,将箭射向空中。天空中,有一只九头怪鸟盘旋在他们头顶,时不时落下。每次落下,九只鸟头都会各啄起一名士兵,然后飞回半空中松口,将那士兵活活摔死。而鸟的背上,站着一个妙龄白衣女子,艳丽无方,神情冷漠。
贺兰汗国军队头领哇哇乱叫,忽然他抬起手来,所有贺兰汗国的骑兵同时举起箭来,同时射出。九头怪鸟猝不及防,两只鸟头各被戳瞎一只眼睛,身上也多处中箭。九头怪鸟见势不妙,准备拼命飞走,不料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巨石,“嘭”的一声,击中鸟背上的女子。那女子口中喷血,瞬间栽落于地。贺兰汗国军队爆发出一阵欢呼,将其团团围住,就要捉拿。
李济沧看那女子穿着,断定这是中原女子,救护之心顿起,当下就要率领部队冲杀。部下大多不以为然,觉得为了一个女人就与几倍于己的贺兰汗国军队厮杀,实不明智。但凉朝军法严酷,折冲都尉若战死,属下所有士兵抽十杀一,当下部众们只能随着李济沧杀入贺兰汗国军中。贺兰汗国军队一心要抓那女子,没料到会遭凉军突袭,仓促之间被李济沧杀得溃败。他们心中不忿,临走之前先前埋伏在旁边的抛石机又甩出两块巨石,将九头怪鸟活活砸死。
李济沧走到那女子身旁,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士?我送你回家吧。”女子轻轻抚摸着死去的九头怪鸟,泪光莹然,良久后才回过头来,冷冷看着李济沧:“谢谢你了。我从来不喜欢欠人情,这次你救了我,我定要还你人情。你说说看,你有啥愿望?”李济沧一愣,淡淡一笑:“我是大凉军士,救你理所应当,你不必觉得欠我人情。”命令部下将她扶上一匹马。那女子却说什么也不肯,执意要留在已死的九头怪鸟身旁。李济沧暗道:“莫非救了个傻子?”当下令军医官给她留下创伤药,和足够五天的食物,率部而走。
一路之上这女子靓丽的倩影一直留在李济沧心中,久久不能忘怀。回到范阳,他甚至将那女子的容貌画在了纸上,然后对着纸上的美女吃吃地道;“你问我有啥愿望?我只盼着普天下所有像你这样的女子不必再受战乱之苦,能平安喜乐。哈哈,若天可怜见,让我再见你一面,再和你多说两句,便也是我天大的福气了。”他甚至单骑沿路回到当初那女子被从空中打落的地方,只见除了一副九头怪鸟的骸骨,再无旁物。他挖坑将鸟的骸骨埋了,怅然若失,回到范阳。
贺兰汗国国势日隆,每至秋高马肥就要南下剽掠。李济沧军务日益繁忙,渐渐也开始淡忘此事。只是他发现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每次作战,似乎他都有如神助。有时明明已经被数名敌兵包围,那些敌兵会莫名其妙统统马失前蹄;有时两军对圆,会忽起大风令敌人睁不开眼睛,他乘机掩杀大获全胜。有一次,他在千军万马中看到一个骑兵,面容似乎就是那个骑着九头怪鸟的美女。他大吃一惊,再一细看,却再也找她不到。还有一次,他在沙漠中行军五日,眼看就要饿死渴死,躺在地上恍惚之际,只觉得一只柔滑温润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睁开眼来,却看不到一人,身边还多出一个装满水的皮囊,下面押着一张纸,是他画的那个骑着九头怪鸟的美女。
李济沧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期盼,期盼能再见那女子一面。只是很快,他觉得这一切或许只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