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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有余并不是看见盆景就打算送盆景。想他安局长到底也是正科级局领导,抱着一个大盆景去李〖书〗记家,也太出丑卖乖了,这要给人家看见,他觉得自己今后都没脸见人了。
事实上,安有余是打算送一个假想模型,确切的说,就是金岛区下一个五年计划…之后将要建设出来的城市效果模型。
这个东西按说是需要一定时间准备的,如果安有余现在就已经是规划局的局长,也许他弄这样一个东西还比较方便,然而问题是,他现在只是文化局局长,要置办这样一件“行头”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所了。
不过安有余毕竟是干了这么多年区局级领导怕人,总还是能找到一些关系,譬如岛城设计院,他就有朋友在。
就在当天晚上,安有余强压着酒气就给岛城设计院的朋友打了电话,说他们金岛文化局要做一个小活动,需要一个金岛1998年城市建设展望的模型,他希望由岛城设计院操刀,当然了,文化局负责提供金岛区的城市规划…,设计院只需要按照这个规划来做模型就好,再一个值得注意的就是大小比例要调高一点,毕竟只是“一个小活动”搞太大一来是不方便,二来也太破费。
他的那位朋友本身就是搞设计的,现在是设计院的技术领导,要办这样一件事,问题倒是没有,只是安有余催的急,做起来有些赶工,就告诉安有余,说你这样的模型,我们一年要做很多个。但是你这样临时跑来要做,时间又这么紧,到时候质量可能达不到专业级的水平。
安有余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就表示没有问题,他这东西又不是摆在区委、区政府或者规划…局里的,要那么专业也是白给。只要大体上比例不出错,看得出哪里是居民楼、哪里是厂区、哪里是景点、哪里是〖广〗场大街……也差不多就行了。然后自嘲说,咱小庙请不起真菩萨,糊点泥巴就当是金身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那位朋友听得哈哈一笑,说你这小庙也算是心诚了,还径得要请菩萨立金身,真是我党的好同志,群众的好领导。
安有余心里嘀咕。你要是知道我这是拿公家的“产品”去讨领导欢心,不知道还能这么说不?不过嘴里还是开着玩笑跟他谦虚打岔,说这件事你可得帮我多重视一点,活动虽然小,对我影响还是很大的,有领导要看呢。
那位朋友信心十足,说这年头有几个领导看得出专业级和非专业级的水平差距?再说我跟你讲的“不那么专业”是站在我的角度来看,
我是搞设计出身的,习惯性就是一点点瑕疵都不能容忍,你这个小模型做出来还不容易?我说的不专业,是指没那么精美“分辨率”不够高而已,难道还能把地形都弄错不成?要是出了这种差错,我还有脸跟你交差?早就没脸见人自个儿跳海去啦。
安有余这才放心下来。连连道谢,说下次找个你方便的时候,我请你吃饭,略表谢意云云。那位朋友呵呵笑着应了,这年头就是这么回事,他帮了安有余的忙。安有余请他吃饭再正常不过,而且他要是不答应,还怕安有余心里有疙瘩呢。
安有余谈好了这件事,酒都醒了,〖兴〗奋得在家里直转悠,严芳望着他莫名其妙,说:“你这是中彩票了还是捡到宝了?我瞅着,只差就没跳起来啦。”
安有余心情正好,也不跟她遮遮掩掩,当下就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严芳听了也挺高兴,她早就看不惯单位上那个女的,天天显摆自己男人的那点破事,好像多了不起似的。要是这次安有余争气,能借着这个机会得到李〖书〗记的信重,也升个官儿,到时候自己也好有鄙视人家的资本。
高兴了一下,严芳忽然想起黎雅娟,迟疑了一下,说:“你说,要真是这样,你跟李〖书〗记提一下老郭的事情,李〖书〗记会不会……?”
“胡闹!”严芳的话还没说完,安有余就打断了:“我自己都还是个泥菩萨,你就想我捻着羊脂玉净瓶,滴一点杨柳甘露就能救活被孙猴子打坏的人参果树?我可没那能耐,我现在动一动,指不定就炸开了,泥菩萨都没得做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我懒得跟你解释,
你就记着一点:别答应雅娟什么帮老郭活动的勾当,老郭现在人都疯魔了一样,还在那里整人家的黑材料,这种事怎么做得?到时候真牵出来,那就是一牵一窝,得罪的人海了去了,还是往死里得罪,别说我自己也就是个泥菩萨,就算我三头六臂,栽进这个漩涡里,那也照样爬不出来!”
严芳见安有余说得这么严重,这才有些怕了,诺诺说:“那, 那我就先应付一下,不乱讲话了。”
安有余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又怕老婆有心结,想了想,还是语重心长地解释了一下:“不是我不想帮老郭,但是你要知道,这种事关键要靠他自己自救,佛还只度有缘人呢,他自己不仅不争取组织宽大处理,反而变本加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怎么可能搞得成事?政治,什么叫政治?当年毛〖主〗席就说了,政治工作就是把“我们的人,越搞越多,把“敌人的人,越搞越少。说白了,政治场就是人缘场,老郭的人缘本来不算差,可现在这么一闹,搞得全区干部都有些人心惶惶,谁还会肯帮他?本来不打算落井下石的那些人,现在只怕都是卯足了劲要赶井杀绝了失策啊他!太失策了!”
严芳听这个道理是听明白了,但是心里却有些黯然,叹了一声,说:“那,那老郭这一下就是被彻底宣判了?”
“基本上怕是差不多了。”安有余说着,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归说,其实真正跟老郭关系好的,难道不是他安有余安局长?
只是事到如今,他再怎么惋惜也没有办法,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怕严芳心里不是滋味,犹自不肯放弃,又追问一句:“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安有余摇摇头,又白了她一眼:“你以为组织上的决定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说改就能改了?那组织还有什么威信,〖书〗记还有什么威信?”说到这里,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自己摇了摇头,难得继续讲了。
严芳看出他的那一丝动摇,立即追问:“是不是还有一线希望?”
安有余闭上眼睛,无奈道:“有没有希望我也不知道,不过像这种事吧…尤其是像老郭现在这样,一副非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其实区里的领导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的,这种事搞到上面去,总是个“扣分,的坏事,搁谁也不会痛快。但是领导已经做成这样了,现在让他们反过来朝老郭服软,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官场之上,无非就是混个脸面,要是脸面都混没了,那还能干得下去?所以老郭这件事如果要说还能有什么转机的话……”
“怎样?”严芳紧张地问。
“得有一位跟老郭现在要整的黑材粒无关的重量级领导站出来,安抚老郭,给老郭一点好处…以及面子,这样老郭就肯定失去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同时呢,区里那些被老郭瞄上了的领导,为了少一些麻烦,一般来说也会对这个安抚的动作假装没看见,这样大家都有了台阶,说不定就还能把这团稀泥巴和得有点样子起来。”
“天下乌鸦一般黑,老郭既然要整材料,肯定一牵连就是一窝,哪位领导能跟这件事无关,而且还是重量级的?”严芳摇了摇头,忽然眼睛一睁:“哎呀,你说那个李〖书〗记,他才来金岛多久啊,老郭事发的时候,他还没来呢!那他应该不会跟这件事有关他又是区委副〖书〗记,我看他就符合你这个条件呢。”
安有余哼哼一下,说:“李〖书〗记确实是符合条件了,但是最关键的一点你没去想……他好好的干嘛要凑这个热闹?”
严芳奇道:“你刚才不是说,这件事闹成这样,陈〖书〗记和黄部长肯定也很不痛快,心里想着早点把这个麻烦事解决了吗?既然这样,李〖书〗记出面安抚一下老郭,陈〖书〗记和黄部长难道就不得记一个情面?”
安有余微微有些惊讶,看了严芳一点,过了几秒才说:“你能看到这一点,也算是有些进步了,但是还是没看穿。”
“那是,那是,我哪有局长大人高瞻远瞩啊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没看穿?”
安有余嘿嘿一笑,说:“储区长请老郭吃饭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啊,你怎么又扯到这件事上去了?”
“所以说你还是不能联系各自情况分析问题陈〖书〗记和黄部长心烦,储区长就高兴。这说明储区长跟他们两位之间,关系怕是不怎么融洽。而李〖书〗记虽然也跟储区长不对付,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如果陈〖书〗记、黄部长和储区长因为这件事发生了直接交锋,李〖书〗记就不必再站在第一线跟储区长放对你说,如果你是李〖书〗记,看着他们鹉蚌相争,自己却渔人得利难道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