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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学诗赋吗?被贬至岭南的那种。
吴处厚与蔡确的交往就是如此。蔡确年少时从吴处厚学诗赋,后来蔡确当了宰相,吴处厚上门请蔡确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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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确不答应,后来吴处厚投了王珪门下,蔡确便事事排挤吴处厚。
吴处厚大怒最后搞了车盖亭诗案,让蔡确贬至岭南,最后老死在此。
有人言蔡确固然当死,但却不是以诗文的名义杀他,吴处厚此举也被光荣纳入奸臣行列。
因此听说蔡确引荐自己从吴处厚学诗赋,章越当然知道对方是一番好意,但章越想了想自己还不到冒着被贬岭南风险学诗的地步,故而向蔡确婉言谢绝。
章越去拜访蔡确时,带了两瓶素酒,数支宣笔,一角蜀笺。
素酒是平日吃的,在太学里吃些素酒不被直讲看到是不会受斥的。平日课业大,太学生们平日都喜好这一口气。
至于宣笔蜀笺是送给蔡确,预贺他明年春闱金榜题名的。
蔡确见了章越送礼十分高兴。
章越返回斋舍路上,却见蔡确拿了台墨一剂,及数斤石榴追至送来。这石榴,也称作金樱。江南因避讳钱谬的名字,将石榴称为金樱。
章越见蔡确如此费周章不由道:“持正兄,如此就见外了。这宣笔素酒不过是我趁手之物,你如此就叫我不好意思了。”
章越知道蔡确家境确实不好,他父为陈执中所罢,一家人流落在陈州,吃了上顿没下顿。
以往章惇的姐夫黄好谦时常接济他,即便如此到了太学后,蔡确日子过得也很紧。
蔡确笑道:“三郎,正所谓礼尚往来。这宣笔,素酒你说是趁手之物,但别人都不送,唯独送我,可见你将愚兄放在心底。这份情谊,我领了。”
章越不再推辞道:“好吧,我就等着持正兄大魁的好消息!”
蔡确目光坚定地道:“承三郎吉言了……怎么了三郎还有何言语?”
章越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直言道出:“持正兄公明磊落,不肯占朋友丝毫便宜,自是君子之行,我想他日释褐为官,也必能如此照顾百姓,公正清廉。”
蔡确失笑道:“三郎,哪得话,我如今哪看得到释褐之时。告辞了!”
章越目送蔡确心道,蔡确年少家贫,为官之初即因贪污受贿被告发,在他的履历上写下了污名,以至于令他后来的官声一直不好。
自己如此提醒也不知他能听进几分。
初入仕途必须谨小慎微,一开始行差踏错一步,以后都要背着这处分一辈子,正常升迁的路线就走得很艰难了,除非他肯另寻其他门路或者攀附贵人。
但攀附贵人这条路岂是好走?
不仅要马屁拍得好,善于逢迎,更重要的是必须有贵人看重的价值,能够听话。
章越也不知自己的劝谏能令蔡确听进几分,只能说尽一份心罢了。
章越返回斋舍后,又将蔡确所赠的几斤石榴,尽数分给同斋同学。
这也是兄长章实一贯的交待,手边但有美食必分惠赠人,不可独享。
期间也有同窗拿了一个石榴吃了,边吃边笑道:“三郎近来刻章又得了不少钱吧。”
章越闻言笑着不说话。
没办法,太学里虽不乏翘楚,读书聪颖,为人练达的也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在为人处事上也欠缺些周详,不过这些人大多没有坏心,章越也就不往心底去了。
说来他平日开销也确实是他刻章得来,每月都有两三块半卖半送出去,也能入个两三贯钱。
章越收到家信,家里已托上京公干的差人给自己带来了冬衣和好几贯钱,估计到时候手头就能松动许多了。
章越当夜又刻好了两个印章,次日正是望日,太学休息的日子。
章越手边正好有五六个闲章欲脱手。
当然欧阳发兄弟也是常来章越这求购闲章,不过朋友之间,章越总不能要钱。欧阳发有求自己,章越总是拿去相赠。
当然欧阳发两兄弟也不会白要,每次总是馈赠好一些东西,如此总是令章越很不好意思。
所以章越手上刻好闲章,除了馈赠欧阳修,欧阳发外,自己总是拿去大相国寺售卖,赚些外快。
这日章越起了大早先去欧阳修家中拜会。
欧阳修如今以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
这职位并非戏词里常说的‘开封府尹’,这职位不常设,一般是都权知开封府,知开封府。
欧阳修知开封府后事务繁忙,章越自当初见过欧阳修一面后,再也是无缘得见。
章越近半年几次到了欧阳修府上走动,都是欧阳发,欧阳棐两兄弟接待自己。
章越今日到欧阳修府上,买了些水礼贽见。
不料欧阳修竟在府上。
欧阳发相陪章越入府并告诉欧阳修正在府上接待客人,让他一并前去相互认识一番。
想到这里,章越振作精神走入堂去。
但见欧阳修正高坐堂上,下首坐着两位穿着绿袍的年轻官员。
章越先向欧阳修见礼,欧阳修笑了笑向堂下二人言道:“这就是老夫方才与你们提到的章家三郎君。”
二人闻言即是起身见礼。
一人称自己名为陈舜俞,秀州人士。
另一人称自己名为钱藻,苏州人士。
钱藻淡淡地笑道:“三郎,不愧是名家子弟。”
至于陈舜俞则道:“子厚兄之季弟,那日吴府宴集吾亦在场。那句‘人间万姓抬头看’记忆犹新。”
章越谦逊道了声惭愧,这二人也算有所耳闻。
这陈舜俞当年在湖州时即师从胡瑗,庆历六年时中了进士。
至于这位钱藻则是更是身世了得,他祖上即吴越国钱谬,他的伯父是翰林学士钱明逸,与欧阳修是死对头。
钱明逸曾利用欧阳修与外甥女之事攻讦欧阳修,最后令欧阳修被贬滁州。不过钱家另一位钱惟演曾任欧阳修的上司,对他倒是有知遇之恩。
但是听说后来欧阳修修五代史时对吴越钱家多贬低之词,大概算是公报私仇了一把。
章越心想钱藻怎么会在这里?既是仇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欧阳修的私邸。
章越暗暗奇怪,不久二人即是告辞。
欧阳修神色有些平淡,章越不敢多问。
欧阳修拿着一叠文稿笑着道:“这二人明年欲试大科,故而给我呈送策论来了。”
章越这才恍然。
大科即是制举,按规定参加制举者要向两制官以上投递五十首策论,策二十五首,论二十五首。然后两制官员会选拔其中词理俱优者参加阁试,今日二人即是来欧阳修这投稿子的。
章越心念一动,当即向欧阳修说自己要寻诗赋老师的事。
欧阳修对章越道:“我看过你的经义策论诗赋,你经义在策论之上,策论在诗赋之上,至于诗赋则难以入眼。”
章越心知这是事实,自己于诗赋确实没什么天赋,因为这不是靠死记硬背就可以提高的。
欧阳发在一旁笑道:“三郎既不擅长诗赋,不如去考大科吧!只是不知三郎于秘阁六论有无把握。”
欧阳修看了章越一眼,对欧阳发责道:“你这不是害了三郎么?”
制科除了要两位荐举人提名外,还有两制官的认可,最难就是秘阁六论。
秘阁六论多难,出题范围那叫一个广啊,广到令人崩溃!
到底什么程度?
包括‘九经,十七史,七书,国语,荀子,扬子,管子,文中子的正文或注疏’。
也就是说考生先要把这几本书的正文和注释都背下来。
章越背一个九经就用几年功夫。
至于十七史是什么?放在后世就和能够通读二十四史的牛人一样。
七书就是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等等,也就是武经七书,都学会了是可以考武状元的。
还有后面的等等。
九经,十七史,七书任何一个正文注疏都读完的,皆堪称文科生中的大牛人了。
制科选拔的人才,就是要这样不仅能通经,还要能通史,甚至能‘纸上谈兵’。
章越当即道:“启禀欧阳学士,在下十四岁即贯通九经。”
换了一般人说他贯通九经,别人都会道一句大言不惭。
章越却是底气十足,谁敢质疑,他就打谁的脸。
见章越如此激昂的表情,欧阳修则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修已知道你……”
章越一脸黑线,大佬可以不可以不要再玩梗了,严肃一点不好吗?
欧阳修笑道:“……修已知道你九经了得,在县学时考了十一场,全通通九有之,只有一场通八,真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广博识记之才,只是可惜如今考不得大科。”
“不知为何?”章越问道。
欧阳修笑道:“大科要两制以上官员认可,如今你名声不显,此为难一。二是近年来试大科者,多是进士出身者。你还是以进士及第为先。”
“说来你颇似我另一个学生曾子固,他擅长策论,但却轻于应举时文,故而屡次不第,磨练至去年方才进士及第。”
章越心道,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先考进士,但自己诗赋确实是短处啊。
章越听此道:“欧阳学士,在下的诗赋……”
欧阳修笑着道:“无妨,我寻一人教你就是了,只是不知他答允不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