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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椒“哼”了一声,道:“干活苦,地里还不是一样长东西!还不是一样养鸡鸭!不过不让咱们流民吃就是了。圣旨传下来后,我就想,我们在黑莽原累了几年,开荒,种地,养鸡,这走的时候难道就空手走了?”
不等人回答,她气呼呼地自答道:“那可不行!咱们一大家子人,身上没几文钱,到京城吃啥、喝啥?我就把米呀、鸡呀、鱼呀,都弄了些带上,省得来京城打饥荒。”
听得黄瓜和黄豆等人目瞪口呆。
红椒兀自不觉,两手叉腰,恨恨地望天骂道:“那个狗官,专欺负流民,喝流民的血,吃流民的肉。一个湖,一年打几千斤鱼,过年咱们一条鱼都没得吃。所以走的时候,本姑娘一不做二不休,喊了一帮流民,砸开冰冻,把那湖里的鱼捞了个干干净净;把鸡也全杀了,全冻起来带走,一块鱼鳞、一根鸡毛也不留给他。气死他!”
黄豆听了又是生气又是激动,忙问道:“那狗官那么坏,咋舍得让你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哩?”
红椒横眉道:“不让带?他敢!当张家还是流民哩?惹火了本姑娘,带孙铁大哥去把他牙都敲了。哼,让他多派些车,才弄了二十多辆给我们,还都是破车,还没出黑莽原就散架了。”
山芋插嘴道:“他就是成心不想让我们带走!”
黄豆顿时急了:“那咋办?”
红椒得意地指着自己鼻子道:“他想为难我?门儿都没有!二叔和爹还嫌麻烦,准备都不要了。我偏不听,我就带着山芋南瓜去找那驻守流地的镇军偏将,跟他借了二百两银子,又找他弄了几十辆车来,把那些破车全换了,硬是把这些东西都带回来了。”
黄瓜发呆:也借了钱?
红椒又愤愤地骂道:“这狗官,想难为我们?也不想想,张家都平反了,二叔都起复了,皇上还拨了五千亩地给我们,这带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跟他什么相干?”
院子里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计,愣愣地望着雪地里叉腰怒骂的黑小子——不,是黑丫头!寂然无声中,只听得簌簌轻响,雪花在她身周肆意乱舞,仿佛在为她助兴。
忽然,也不知谁开的头,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一个个张嘴直喷白气。
黄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果然红椒妹妹从来不吃亏的!
张家大门口,刘黑皮引进一个太监和两个宫娥,后面还跟着一队禁军,正好听见了张家二小姐这一番话。
来人是林公公,他望着雪地里的红椒发呆,刘黑皮连催了两三遍才醒过来,忙尖着嗓子叫:“圣旨到——”
一通忙乱后,张杨带着老爹老娘等人跪接圣旨。
原来是追封的,圣旨诰封玄武候祖、父闲散爵位,并诰赠曾祖爵位。
靠着板栗,张槐和张大栓都得了闲散爵位,张老太太和郑氏也被封为一品候夫人。
林公公颁了圣旨,并不多话,丢下玉轴诰命文书及冠带袍服等,又传皇帝口谕:宣张杨即刻进宫见驾,然后就匆匆告辞离去,打赏也不敢要。
张杨忙跟哥哥张槐交代了一番,就换上官服,赶紧进宫去了。
这里,大家才收拾一番,喜气洋洋地坐下说话。议论起这追封的事,张槐好一番解释,才让大家明白,无非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郑老太太便奇怪地问道:“葫芦也是将军了,那我们咋没封哩?”
张槐忙道:“按本朝的封赠制,肯定是要封的。娘应该封一品诰命夫人。怕是有专门的衙门管这事。”
他们都不知道,永平帝派林公公这时候来,主要是察看张家有什么动静,传旨封赠什么的,不过是顺带罢了。
林公公回去皇宫,面告皇帝张家见闻。
皇帝纳闷:张家进京居然这样安静?
林公公品度皇帝心意,遂又把红椒一番话说了。
永平帝惊呆了:又借钱?还有,这张家二姑娘又是个厉害的。
因问:“张家总共带了多少车回来?”
林公公道:“有二三十辆。”
皇帝又问:“那张家二姑娘人品样貌如何?”
林公公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黑!”
皇帝听了发愣:“黑?”
当曾经风流儒雅的张探花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林公公话的意思。
等传旨太监走后,刘黑皮催红椒等人进去歇息,他带人收拾车辆,打发脚力,安顿带来的下人等。
红椒山芋跟着黄瓜黄豆进去上房,只见满屋子都是人,里间也有人声。
她略一张望,见屋子当中的宽榻上,外婆正和奶奶说话,忙走过去,高兴地喊道:“外婆!”
郑老太太觑着眼儿看了她一会,问张老太太道:“这是……黑皮家的大小子?长这么高了?”
张老太太面上笑容一僵,红椒更是张大嘴巴发呆。
黄瓜和黄豆又想笑,又不敢笑。
黄豆见红椒脸色不好看,急忙上前道:“奶奶,这是红椒妹妹。她故意做男娃子打扮的。你眼花瞧不清了?黑皮叔家的扁头才几岁哩,哪里就长这样大了!”
郑老太太大惊失色,不相信地问:“是红椒?嗳哟,外婆的小心肝嗳,咋成这模样了?”一把就搂在怀里,从头摸到脚。
红椒见外婆一脸心痛的模样,心里好过了些。
接着,山芋也上前见了。
郑老太太拉着山芋端详了一会,对张老太太道:“还是山芋长得好。虽然黑了点,可结实。”
张老太太道:“山芋能吃,草口好(胃口好的意思),不管生的熟的,啥野东西,逮着都能塞一饱,所以长得好。”
又摸摸坐在脚边的两个黑瘦小女娃道:“老2家的几个娃就不成了,到底没吃过苦的,就扛不住。瞧我青蒜和绿菠,都瘦成啥样了!”
说着就抹眼泪。
郑老太太忙安慰她道:“她们小人儿,长的快。好好喂养一两个月,保管长得白白胖胖的。”
张老太太听了点头:“那是,小娃儿见风长。”
说话间,见绿菠盯着长条几上的果盘不眨眼,忙端了递到姐俩面前,温声道:“想吃啥自己拿。这是到家了,别害怕。等闲下来,让大哥大姐带你们去街上,想吃什么咱就买。”
绿菠听了,忙抓了一把桃干,塞一个在嘴里。嚼了两下,就抿嘴笑了,示意青蒜:“姐姐你尝尝。好吃的很。”
青蒜就捡了一个枣子慢慢吃着。
红椒忙捡了一个柿饼给山芋,自己也吃起来。
她略一尝味道,就笑道:“这些肯定不是买来的,这是外婆从家里带来的吧?”
郑老太太顿时得意万分:“可不是我带来的。”
红椒就对青蒜道:“四妹妹不记得了,以往每年我们都会送这些果子给二叔的。”
张老太太道:“她那时候才几岁,咋能记得这些哩!”
因问起各人年纪,说绿菠今年虚七岁,青蒜虚九岁。
青蒜也吃了一块桃干,然后告诉红椒道:“二姐姐,我记得,我最喜欢吃那一种酸酸的桃干。”
红椒忙道:“那是咱桃花谷的野桃子做的,跟这个不一样。”
黄豆见姐妹们高兴,心里也喜悦万分,搬了个小板凳挨在红椒身边坐了,色色告诉她,他们从家来的时候,都带了哪些东西。
每说一样,红椒和山芋就夸张地大喊大叫,很不能立即弄了来吃。
郑老太太连声道:“黄瓜,快去跟你母亲说,晌午要把那些菜都做了,让他们兄弟们姊妹们好好吃一顿。”
黄瓜忙答应着去了。
黄豆便对红椒道:“我们专门给姑姑家装了五车,各样东西都另备了一份。”
红椒和山芋相视一笑,均心花怒放。
红椒觉得肚子咕噜噜一阵响,好饿了,忙塞了个枣儿进嘴,慢慢磨牙。
见青蒜和绿菠看着他们说笑,就问道:“你俩咋没去洗澡换衣裳哩?”
张老太太代青蒜答道:“哪忙得过来。你大姐在安顿你母亲;云大夫在帮你二婶瞧病,南瓜带他爷爷先去洗了。我就想着等你来带她们两个一块洗。反正都到家了,也不用着急,慢慢来,有啥要紧的。”
红椒忙问道:“我娘没事吧?”
郑老太太道:“你母亲没事,就是见了香荽难过,哭了一会,怕动了胎气,你大姐和香荽陪她歇息去了。”
说起香荽,红椒正要起身去看妹妹,忽听有人叫“红椒姐姐”,转头一看,却是紫茄和秦淼来了。
红椒高兴坏了,大喊“紫茄”,扑过去一把抱住不放手,先不叙别情,却苦着脸跺着脚,万分委屈地说道:“还好紫茄你认得我。外婆都认不得我了,把我当黑皮叔家的娃。紫茄,你说我咋办?可是从此就这样黑了?”
紫茄和淼淼听了一齐脆笑。
红椒就是这样,热得像一团火,便是这些伤心事,让她说来也不让人觉得心酸。
秦淼一边笑一边安慰她道:“这事你全不用操心,包在淼淼姐身上。保管不出两个月,把你变成原来的模样。”
红椒大喜,丢开紫茄抱住秦淼,两眼瞪得滴溜圆,紧张地问道:“真的,淼淼姐你没骗我?”
秦淼道:“我能骗你?你就不信我,也该信我娘吧?”
提起云影,红椒立即就放心了。
她眼珠一转,望着黄瓜道:“一定要把我养的跟黄瓜哥哥一样白。”
众人又是大笑。
黄瓜垮脸:秦淼、紫茄就站在面前,甚至黄豆,皮肤也都是好的,表妹单提他,真是不让人活了!
说笑一阵,就有赵家打发人来问候,并二太太曹氏娘家也来人看女儿外孙。来人问了平安,就告辞了,说张家人才到京,诸事忙乱,不敢打扰,等他们歇息两天、安定下来后,再亲来看望。
后来板栗和葫芦回来,又是一番悲喜交集,其情形也不必一一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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