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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退化了?”
常乐不懂阿妮塔之前所说的“进化”,也不懂现在这个“退化”,可是“用进废退”的道理很浅显,他已经听懂了自己无法修炼的事实,喜悦心情瞬间降回冰点,甚至比进入兽魂空间之前更差。
阿妮塔倒是一如既往地亲切微笑,那笑容就像画在脸上,从来没有丝毫变化:
“主人,解决方案还是有的,您只要冒险接受一次灵魂激活,就可以获得初阶灵魂力量,从而开始修炼。”
事情有转机?但常乐这次吸取教训,先不急于高兴,板着脸望向阿妮塔:
“冒险接受激活?先跟我讲讲清楚,要冒什么样的险?激什么样的活?”
“灵魂激活,就是让主人的灵魂暴露在特定射线下,承受海量异体灵魂碎片冲击,主人的灵魂力量在抵抗过程中得到锻炼,从而激活潜藏的能力。至于风险,阿妮塔并不确切了解,因为缺乏实验数据……”
阿妮塔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换成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灵魂之玄妙,就算强大如兽魂空间创造者,也同样难以全面剖析。这“灵魂激活”只是一种理论,缺乏足够实践佐证。常乐如果选择接受,等于充当试验品。成功了固然可以开始独特的兽魂修炼,假如失败,则很可能灵魂破碎,沦为行尸走肉。
常乐目瞪口呆,盯着阿妮塔看了一阵,喃喃问道:
“我变成行尸走肉之后呢?你会救我吗?”
“尊敬的主人,阿妮塔只是人工智能模块,被您的灵魂力量所启动。如果您的灵魂消失,阿妮塔会停止运行,整个基地也将恢复休眠状态。而您的躯体,将会在这片黑暗空间游荡,此地的生命能量可以维持您肉身不坏,直到世界尽头。”
常乐闻言打了个寒颤,这太可怕了,变成行尸走肉,还要永世寂寞地在这里“游荡”,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停了片刻之后,阿妮塔指了指身边的清澈湖水,语调转为声情并茂、亲切欢快:
“主人,这片小湖叫做‘生命之泉’,是诸世界亿万年生命能量凝聚而成,所以您佩戴着兽魂铃,就能加快伤势愈合,如果身在兽魂空间,效果还能增强十倍;直接饮用湖水,效果增强百倍;如果全身泡在里面……”
“我都变成行尸走肉了,身体坏不坏还有什么区别?臭了烂了无所谓,拜托你到时候一刀杀了我!”
常乐打断了阿妮塔的唠叨,丝毫高兴不起来,心里紧张盘算着,为了效果不明的所谓“兽魂修炼”,冒这种大险是否值得?就算不修炼,一样能想办法给雪萤报仇,例如混进城堡去下毒,少爷的起居饮食规律他早已烂熟于心。
“请放心,不会臭的。”
阿妮塔面带微笑,完全没有搞清常乐关注的重点,依然如同街边商贩一样热情推介“生命之泉”。
“主人,您四天前收纳了一具尸体进入兽魂空间,现在她除了没有灵魂,其余方面都近似活人,您可以通过她认识到生命之泉的强大功效!”
尸体!
最后这句话对常乐造成的震撼效果,远远超过修炼一事的几度峰回路转。
“难道是雪萤姐姐?她在哪?”
常乐猛然扑向阿妮塔,就像抓一根救命稻草,结果对方只是幻影而已,反而害自己重心一失险些摔倒,听到雪萤的消息已经令他完全失态。
雪萤的确就在兽魂空间,四天前常乐碰巧以鲜血激活了铃铛,虽不知其用途,“带姐姐走”这个意念便自动将雪萤的尸身收纳进来。
由阿妮塔引路,常乐在银塔前的六芒星阵找到了她。
雪萤仰面平躺,神态安详,仍是那身熟悉的蓝白长裙,仍是那样梦幻般的美丽,而苍白的双唇,更给她增添了令人心碎的凄楚之美,就像这片天堂里盛开的白莲花,清丽而娇弱。
已经四天过去了,姐姐样子没有变,她一定还没有死!
常乐悲喜交加,紧跑两步扑倒在姐姐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阿妮塔这个“人工智能模块”似乎不懂人类情感,到此刻还在孜孜不倦介绍各项功能:
“主人,您收入的战斗生物,都会首先在这里接受解析,很多兽类都有独特的兽魂技,一旦解析成功,您就可以在中控台将其激活,作为自己可以使用的技能,初期您只能选择一种,非战斗状态下随时可以更换。但随着您的修炼升级……”
常乐完全听而不闻,跪坐在雪萤身边,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拥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雪萤的身体仍然柔软,面孔虽无血色,却也不像当初那么灰白,看起来倒像一位虚弱病人正在熟睡。然而常乐探她胸口与鼻息,发现既无呼吸也无心跳,肌肤仍然冰凉得令人绝望。
“你不是说姐姐像活着一样吗?她怎么……怎么不喘气?”
“重伤可治,死亡却是不可逆的过程。她死后才来到这里,能保持这种状态已经很幸运。毕竟没有了灵魂,机体也损伤严重,血液凝结,血管栓塞,无法自主循环。”
常乐心情再次低落下去,望着姐姐的面孔,哽咽着:
“那就这样吧,就算她永远睡着,至少我还能看到她。”
然后他又抬头探询:
“请问这里有没有床?我要给姐姐找个舒服暖和的地方。”
于是阿妮塔便领着他来到了“居所”,从外表根本看不出能住人,好像只是一块隆起的山坡,直至进入一道自动开关的厚重大门,顿时眼前一亮,好像走入奇幻梦境!
这里墙壁说不清是金属还是玉石,通体散射着柔光,几处岔路通往风格各异的套房,有的古朴典雅,有的简洁明快,有的模拟森林小屋,也有的宛若水晶宫殿……
阿妮塔介绍说这就是主人休息之处,共有七套风格不同的卧室,伴有各自的客厅、书房与厨卫设施等等,她还现场教导常乐使用意念控制照明区域与强度,效果颇为神奇。
“主人,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敌人攻进兽魂空间,但这个居所仍然按照抗核爆的标准建造,可以供您安心修养。”
阿妮塔面带微笑,而常乐这穷小子陡然坐拥豪宅,本该惊呼赞叹,此刻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怀中抱着雪萤,来到看起来最温馨舒适的一间卧房,将姐姐放上软床。
接着,再用颤抖的双手为她除去鞋袜,解开束缚太紧的腰带,脱下沾染血迹和泥土的女仆连身裙,只留下宽松的衬衣衬裤,拉被子为她盖好,动作之轻柔就像伺候生病的姐姐睡觉。
然后,常乐又找来沾水的毛巾,坐在姐姐身边,为她仔细拭去嘴角和额头的干涸血迹,可血迹刚擦掉,自己泪水又滴了上去,整个过程里,他一直在无声地哽咽。
“姐姐,这地方,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你喜欢吗?”
压抑着的哽咽声难以宣泄情感,当悲伤聚集到顶点,再说完这样一句话,常乐终于还是爆发出来,一把掀开被子,扑到姐姐胸口,双臂环到她身下抱紧了嚎啕大哭。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所谓的“与姐姐的家”只是自我安慰,姐姐虽然维持尸身不腐,终究已经死去。不会再与他谈天说笑问寒问暖,不会再对他半真半假娇嗔薄怒,更不会再和他热情拥抱、恩爱缠绵。
自己脸颊又贴上了姐姐的温柔胸怀,可如今只剩下“柔”,没有了“温”。那份惊悚的冰凉时刻提醒他,自己抱着的,只是没有生命的“物体”而已。
想起曾经的极致幸福,愈显现实之残酷,常乐已然泣不成声。
阿妮塔喃喃道:“哭成这样,主人毕竟还是个孩子。”
常乐哭了不知多久,才渐渐收拢悲声,回头望着阿妮塔:
“男人为什么不能哭?”
阿妮塔表情淡然: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主人,您如果是男人,就该站起来行动,努力让她复活,而不是一直抱着她哭。”
“什么?你说的……让她复活……是打比方的,还是真能复活?”常乐挂着眼泪鼻涕,小心翼翼看着阿妮塔,唯恐是自己误解,白高兴一场。
“是的,分两个步骤。”阿妮塔平和微笑,“您的灵魂境界提升,可以让兽魂空间连接新的空间模块,开启更多功能。二阶时首先启用休眠舱,可以通过基细胞增殖术为她修补身体损伤,进入真正的睡眠状态。”
“就是说,有体温,有呼吸?”
“是的,那时她的身体情况保持良好,就可以着手开始第二步骤。”
“第二个步骤是什么?”
“那就比较艰难了,当您的灵魂力量达到足够的境界,能感应到她的灵魂去处,并且有足够实力抵达,就可以带她的完整灵魂回来,通过兽魂塔灌注激活,让她完全苏醒!”
常乐从床边一跃而起,脸色涨红着,身体颤抖着,双手握紧了拳头:
“无论多遥远,我一定要做到!我拼了命也要做到!”
阿妮塔笑着点了点头:
“您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始接受灵魂激活吗?”
是的,常乐这时已经下定决心,最坏结果无非是死,为了让姐姐复活,他不惜一死!
不过他刚要回答“开始”,心里隐隐一颤。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办?万一我死了,谁来养他们?
沉默许久之后,常乐低声道:
“我要先回一趟家,看看父母……”
“好的。”阿妮塔依然是那副恒久不变的亲切笑容,“阿妮塔在兽魂空间恭候大驾。”
她说完,幻影般的身体渐渐消逝。
而常乐再度为姐姐盖好了被子,在她额头轻吻道别,然后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按照阿妮塔此前所说的方法,用心感应兽魂铃在现实世界的位置。
随着“脱离”的意念发动,常乐瞬间穿越茫茫空间之海,重新出现在铁匠铺屋顶,各种污浊气味随之扑面而来,夕阳下的贱民区越发肮脏凌乱。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铃铛,仔细戴回胸前。
当常乐自身进入兽魂空间时,铃铛会留在现实世界作为锚定坐标,以免两块空间失去联系。如果此时有人将铃铛拾走扔进粪坑,那么很不幸,他返回现实世界时,也会出现在粪坑里。
好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铜铃铛,不算很引人注目,进出空间时小心一点就不会遭遇尴尬。
家里一如往常,母亲正准备做晚饭,守着玉米渣、豌豆、狼牙草等等想法子变花样。而父亲抱着一块青石默默雕凿,他伤残之后已经不能去做大型石工,只好揽些石料加工的零活。
夫妻俩见到常乐露面都很惊讶,因为他去了男爵城堡属于半奴半工,没有特别恩准不能回家探望。
常乐面对询问,只含含糊糊回答说“轮班,我休息。”
接下来,就是母亲对着他脸上的伤大呼小叫,喊着“谁这么狠心”,伸出手来泪汪汪地摩挲。父亲倒没大惊小怪,常乐带伤而归不是很稀奇的事。
石匠只说了一句:“我不许你打架,可没让你当傻子,挨打不会跑吗?”
“我跑了,可惜不够快。”常乐勉强一笑。
等到家里恢复了平静,常乐就抱起小白坐在门边,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既感激他们从小的抚育教导,又担忧他们如今的病残羸弱,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怕引起他们怀疑,只能默默凝望。
而怀中的小白,是他幼时从外面救回来的小猫,当时小家伙正被几个顽童追打。可十几年过去,小白仍是幼猫模样,只比当初长大了一点点,短尾巴大脑袋,跑起来摇摇晃晃萌态十足,据说这种长不大的猫都是有骨骼疾病,先天残废。
不过常乐更怀疑是营养不良所致,就好像自己,从小食不果腹,所以比同龄人矮了一头,瘦了几圈。
小白只与常乐亲近,见他回来高兴得发疯,绕着他脚撒欢,脸颊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现在被抱着怀里,就“呼噜呼噜”地闭眼睡觉。
假如常乐一去不回,这小东西会不会伤心?它能弄懂发生了什么吗?
想到这些,常乐忍不住轻轻一叹。
父亲看起来憨厚寡言,其实相当敏锐。他偶尔瞥了常乐几眼,就发觉了异常,儿子的情绪令他起疑。
“小子,过来!”坐着的石匠指了指自己身边。
常乐放下小白,遵命走过去,蹲在了父亲侧前方。
“你不对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对了,阿兰要嫁人,所以我不高兴。”
常乐严格来说不是扯谎,阿兰变心的确令他难过,只是他隐瞒了更重大的事,而眼睛也下意识躲开了父亲视线。
石匠将手中锤子和凿子向地上一扔:
“不对!还有!”
常乐小时候被父亲揍得不轻,如今假如父子俩再过招,残疾的父亲肯定不是对手,可是多年积威尚存,仅仅父亲扔锤子的动作就吓得儿子一哆嗦。
常乐低下头,紧张思索片刻,感觉就算灵魂激活不遭遇意外,自己也从此待在家里不去男爵城堡了,此事总得给父母一个交代,于是从头开始,将这几天的事讲了一遍。
与雪萤在干草堆的事没好意思说,铃铛和兽魂空间事关重大也没提,而其余经历则一五一十全部坦白。
听到雪萤之死,石匠眉头紧锁,脸颊上咀嚼肌动了动,似乎在克制着愤怒,这让常乐心里一宽,知道父亲与自己同仇敌忾,就更放心地讲述了殴打恶仆、得罪少爷,并且拯救黑发少女的故事。
没想到听完这些,石匠瘸着腿跳了起来,双眼冒着火焰怒视常乐。
常乐也急忙起身,被父亲的架势吓得不轻,看似耳光马上就要抽过来,连忙为自己辩护:
“爸爸,那些人太坏了,我打坏人,应该不算罪过吧?”
石匠胸口剧烈起伏,半天说不出话,而母亲也听到了常乐的陈述,当即中断烹饪,满脸慌张地赶过来,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父亲似乎花了很大力气,努力压制住火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闯大祸了你!”
“那个姑娘是特别厉害的高手,她已经警告了少爷,不许找我的麻烦,以后不会有事的,少爷不敢!”
“放屁!”石匠狠狠吐出这两个字,连口水都随着“屁”字喷到了常乐脸上。
常乐情不自禁倒退一步,母亲则踏上一步,抱住男人的胳膊:
“他爸,儿子这件事做得对啊!这回你不能打他!”
“我不打他!”石匠甩开妻子的手,指着儿子的鼻子,“你小子从来没出息,没出息爸妈可以养你,你现在还学会惹祸了!这种东西我还要你干什么?滚!”
“爸!”常乐眼泪汪汪,不知所措。
母亲更是哭喊:“他爸,你说什么呀!你让儿子滚哪去?”
“再啰嗦你也滚!”石匠声色俱厉,眼睛几乎瞪得裂开,他转向常乐时已经是咬着牙在说话,“听见没有?滚!滚得越远越好!去给商队做脚夫,到别的城市去,别再回来!老子看见你就得气死!”
母亲依旧在含糊不清地哭喊,而常乐嘴唇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他一生中从没这样委屈。小时候也挨父亲责打,可是更多时候都能感受到父亲的爱,如此绝情的父亲从未见过。
石匠的表情冷酷决绝,将手朝着巷口一指:
“滚!别逼老子动手!”
“好!我滚!我立刻滚!”
常乐抹了一把泪,从自己门前拔腿就跑,全然不辨方向,几次撞人或者绊倒,直到距离已远,听不见母亲的隐约哭声了,才自己找个阴暗角落蹲下,捂着脸独自抽泣。
只哭了几分钟,常乐就将牙关一咬,进入了兽魂空间。
“阿妮塔,给我准备,我现在接受激活!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