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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梁右辉说起他最佩服的人,曾梦书打趣说:“你说的不会是女巫探长任秋玲吧?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梁右辉训斥说:“你懂什么?她跟天都刀客一样,都在替天行道。只是天都刀客用的是刀,她用的是脑子。我告诉你,如果任秋玲来了,别说要数据,就是要我的命——”他使劲拍着瘦得只皮包骨头的胸膛,“我也给她!”
曾梦书嘿嘿一笑,回头正要介绍任秋玲,只见任秋玲取下墨镜,羞涩的说:“竟然有人把我跟天都刀客相提并论,真是让我倍感荣幸啊。”
梁右辉看一眼任秋玲,突然大叫一声,猛地把头缩回去,使劲关上门。然后屋子里响起了“乒兵乓乓”的声音,像是在砸东西的样子。
曾梦书疑惑的问,“他怎么了?看到偶像高兴得疯了?”
任秋玲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突然门里“哗啷啷”一声响,像是有十二只搪瓷盘子掉到地上了,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正发着愣呢,门一下开了,梁右辉站在门里满脸是笑的对三人说:“请进!快请进!”
你把单身汉房间里的脏乱差都剩以五,就可以得出梁右辉家里的情况了。他有三台电脑,却只有一把凳子。房间明显刚刚收拾了下,不过只是把吃剩的方便面盒子叠起来罢了。灶台上灰尘很厚,还可以看到锅碗瓢盆放过的痕迹——不过这些东西现在都消失了,这也解释了刚才那声巨响。卫生间的门紧锁着,估计那些东西觉得自己不卫生,所以躲进卫生间反思己过。
“任探长,您要什么数据?”梁右辉说。
任秋玲将手指竖起,放到自己的嘴上示意禁声。她被落满灰尘的玻璃窗吸引了。在一块玻璃上面,有一个绿色的光点,如果玻璃是透明的,它应该很难被发现,但是梁右辉的的懒惰帮了任秋玲一个大忙。
有一种窃听装置甚至连间谍片里也没有出现过,但是任秋玲却知道它的存在。这种窃听装置的基本原理就是发射一束激光,照到被窃听对象的窗户上。当屋里的人讲话时,声音震动玻璃,会让激光的反射产生很大的晃动。想象一下小孩子拿着镜子反射阳光,手轻微的颤抖会让反射的阳光发生多么巨大的晃动。电脑很容易把这种放大后的信号记录下来,然后再还原成声音——音质不敢保证,但是听清楚屋里的人说什么已经足够了。
任秋玲走到窗边,顺着光来的方向向外一看。楼房外面是毛巾厂的围墙,围墙之外是一条冷清的马路,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表面涂着某洗发水的广告,丝毫看不出它是一辆间谍用车。车窗都是深色的,全部紧闭着,只有后面一扇车窗户开了一条缝,激光就是从那里发射出来的。
这扇老式的窗户用插销锁死了,任秋玲拔开插销,冲那辆面包车挥了挥手。车窗合上了,过了大约五秒,那辆面包车才懒洋洋的开走,像是司机才睡醒的样子。
梁右辉他们三个屏气凝声,直到任秋玲回头示意“没事了”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什么了?”梁右辉有些兴奋的问。
任秋玲把突然出现的激光窍听器说了一遍,然后说:“抱歉,我对代总指挥长的卑鄙还是估计得不足,把你拖下水了。”
梁右辉再次把自己瘦骨嶙峋的胸口拍得“啪啪”响,“我不怕!你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骨头是很硬的!”他骄傲的挺起自己干巴巴的身板儿。
任秋玲微笑起来,“我要天都大学九一到九五年毕业的所有女生的信息。”
梁右辉将一个u盘插到电脑上,然后“噼哩啪啦”的敲击着键盘,只见电脑上无数的名字闪过,电脑的主机高速运转发出“吱吱”的声音。十来秒后,电脑安静了。
梁右辉说:“有七千一百多人——我还可以帮你筛选一下。”
任秋玲思考着:“在九六年一月的时候,我要找的女生在天都工作,也许是正式工,也许临时工。”
梁右辉沉思了一下,说:“有难度,我喜欢!”他在电脑上同时打开好几张表格,然后打开一个工具,往里面输入了一些指令,按下回车键,只见许多名字弹从表格中弹了出来,然后是“嗒嗒嗒”的机枪声,那些名字像被子弹击中的玻璃一样碎成渣。
这个动画效果让任秋玲有些了解梁右辉了:这个男生应该是戏剧型人格,喜欢表演,喜欢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喜欢被人赞美。难怪他的举止有些夸张,也难怪他听说有人来窃听还有些兴奋。他这样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人遗忘,被人忽视。
“还剩八百多人。”梁右辉说。
“你真厉害!”任秋玲适时的夸奖梁右辉,然后说:“我相信我要找的这个女生在九六年时的婚姻状态是已婚,是正式的结婚。”
梁右辉把手从电脑桌上放下来,想了想说:“你说的是一份侧写报告,对吧?”
任秋玲弹个响指:“聪明!这确实是我根据天都碎尸案的一些细节做的侧写。”
梁右辉来了兴趣,“那个案子挺惨的!你说一说你的侧写报告,我看什么东西适合当成筛选条件。”
任秋玲告诫说:“出我口入你耳,不准记录,不准录音。”看梁右辉重重点头,她才说:“我要找的女生是这么一个人:她是天都大学毕业的女生;她在九六年时的婚姻状态是已婚;平常她给人的印象是非常爱干净;她的家里不可能养宠物,特别是猫;她不怎么会处理人际关系,但是工作的态度非常认真;她是个传统保守的女人,不会跟人开玩笑,尤其是那方面的玩笑;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严肃死板,不懂变通。”
梁右辉认真的听着,之后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在电脑上操作起来。他认真的样子其实很帅,有些浑然忘我的感觉。
此时刑侦局里,代总指挥长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他已经得到属下的报告,知道窃听失败了。“这个任秋玲,真不识抬举!”他把这句话重复了大约一百遍,然后回头看着身后站着的十几个专家。
专家们都低下头,生怕代总指挥长把怒火发泄到自己头上。
“看起来,只好由你出马了。任秋玲实在太狡猾了,你有信心跟跟踪她,弄清她的所作所为吗?”代总指挥长看着专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柔声问。
那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焦黄的脸儿,相貌普通,其他专家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有个印象他是研究唇语的。焦黄脸儿不屑的笑了,“小事一桩,两年前我连天都刀客也杀了,任秋玲算什么?”
专家们无不震惊。天都刀客的传说大家都听说过,警方追踪他已经有十几年了,没想到竟然会死在这人的手里。这个家伙貌不惊人,个头也不高,唯一给人的印象就是比较善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代总指挥长生怕焦黄脸儿轻敌误事,板起脸说:“骄兵必败!面对十二年前的旧案,这么多专家学者都束手无策,但是任秋玲却很有办法。哪怕她最后没有破案,她也赢得了我的尊重。至少,我没有看到她有一丝丝的退缩。”
一句话,直接视在场的专家如无物。
那些专家都低下头,一个个心里暗想:“我们会束手无策,还不是因为你?不懂破案偏偏要指挥破案,我们能有什么作为?”这些话他们只在心里想想,真让他们说出口,他们也是不敢的。
焦黄脸儿连连冷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代总指挥长知道这人确实有本事,特别是拥有杀死天都刀客这样的成绩,难免心高气傲。对于真有本事的人,代总指挥长也非常客气,“佟修杰,你自己小心一些。凡事不可强出头,毕竟你还有家人需要你照顾。”
焦黄脸儿佟修杰脸上骄傲的神色一收,恭敬的对代总指挥长一点头,“多谢代总指挥长的提醒。我去了。”他眼巴巴的盯着代总指挥长,像一条等着命令的猎犬。
代总指挥长特意做出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沉默了十几秒之后,才挥手说:“你去吧!”佟修杰转身走出监控室。
代总指挥长那十几秒的沉默大有文章,手下拥有佟修杰这样的高手,他怎么会不炫耀?他就是想让那些不服气的专家看一看,连佟修杰这样的高手对自己也是服服帖帖的。
为官数十年,代总指挥长权术方面的造诣已经非常精深了。不错,他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会当官,有谁不服气的?他驯服佟修杰的手段非常简单,人人都有软胁,就像牛虽然力量巨大,只要拉着牛鼻绳,一个孩子就可以轻易的制服它。佟修杰的牛鼻绳,就是他的家人。
果然,那些专家一个个都收缩身体,低头不语。从动物学的观点来看,金丝猴群中只有猴王才能把尾巴竖起来,而其它猴子则只能垂下尾巴。这种收缩肢体的语言其实是一种臣服的举动。
沙拉娜一直坐在监控室的角落里喝着饮料,她看代总指挥长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突发奇想,叫道:“代叔叔,我想跟佟修杰一起跟踪任秋玲。”
代总指挥长轻蔑的看了眼沙拉娜,说了声:“你……”突然警觉,满脸是笑的说:“那些苦活儿不适合你,你就跟在我身边学学本事。”
沙拉娜低下头,说了一声“哦”,然后就不再动弹。从代总指挥长的眼神中,她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那种轻视。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个当官的爹吗?”她的小学同学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哼!离开了你爹,你能干什么?”她的高中同学冷冷的问她。
“丫头啊,总有一天我会死的。”她的父亲对她说:“在此之前,我要派你到基层锻炼一下。然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职位,让你衣食无忧。下去之后,你不要跟人家争,要知道你的一个包包就抵得过人家的两套房产。你是上层人物,没必要跟那些下层人争什么,让着他们点儿。”
在她离开特事处的时候,有个朋友来送她,把差不多一样意思的话也说了一遍:“你也知道的,我跟你差不多。我初中都没有毕业,但是现在在特事处里也有点职权,靠的是什么?还不是爹?我们这种人,就是所谓的‘关系户’。我们要有关系户的自觉,立功受奖什么的,从来不跟那些靠自己打拼上来的人争。我们低调的做人,低调的做事,尽量不引起别人的反感。这个就是关系户的自觉了。”
沙拉娜问他:“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渡过自己的一生吗?低调做人,低调做事,靠着每月万把块钱过日子,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那个大哥哥叹息一声,伸手摩挲着她的头发,“我也不想当一只被圈养的动物,也想跟野生动物一样出去自己找食吃——可是,我行吗?你呢,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