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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在猎手们面前,雷吉特没有给提克多一点面子,这让好顾颜面虚荣心强的提克多心里愈加愤恨和不安。这个平时不善言语,做事犹豫,甚至有点自卑的雷吉特怎么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大胆勇敢,冷静果断。难道他以前的一切是伪装出来了?难道,是首领的位子给了他自信和无比的力量?提克多昨夜没能入睡,睁着眼睛,一直苦思冥想到了天亮。
地铺上的大人小孩都还睡的正香,提克多轻轻穿上衣裳,来到火塘旁边烧火。噼里啪啦的木头结巴爆炸声吵醒了戈洛塔的父亲。老人摇醒熟睡中的儿子,对他说:“快起来,部落里今天可能还有事情呢。”戈洛塔呻吟着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见提克多已经在火塘旁边坐在着,忙穿上衣裳,拉开屋门,在外面抓了一把雪,双手将它团成一个雪球,坐在提克多对面,像现在的人们擦香皂一样,在脸上手上擦着洗起来。
“你说,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提克多按摩着昨晚和恐狼交战前被雷吉特用长矛把柄磕疼的手腕,望着火苗说。
“我说......”戈洛塔看了一眼提克多脸色,说,“呵呵,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如果他真的有能力管好部落,就,就算了吧?”
“胡说!我们的目的是象牙弯刀!”提克多暴跳如雷,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地铺上熟睡中的人们被吵醒来,几位老人坐了起来,一个小孩哭了起来。母亲在安抚小孩,不要怕,别哭。
“没事的,你们继续睡觉。”提克多对地铺上的几个人说了一句,接着,压低声音对戈洛塔说,“戈洛塔,你还是太善良、太傻了。你看,雷吉特才做几天首领,就专门和咱们过不去,要是时间长了,他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信,那时候,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咱们兄弟去干,一切都就晚了。”
戈洛塔被提克多说服了,他答应提克多,以后不论什么事情,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屋子外面,牛角号声响了三下。苍鹰部落的人们都明白,三声号声是出工的意思。在今天这个暴风雪中,出工绝对不是狩猎,无外乎打扫昨夜的战场。
戈洛塔起身想看看猎手们是不是都出来了,被提克多喝住,又坐下了。
彩虹桥畔,已经有好几位猎手持着长矛和雷吉特一起站在那里等候大家了。雷吉特对一位猎手说:“林柯,去提克多屋里看看,叫他赶快出来。”“好勒。”林柯答应着向提克多屋里去了。
尽管雪很厚,但是由于气温很低,昨天晚上下的雪已经冻实结成了冰,从黎明到现在下的雪还没有来得及结冰,也只能淹没人的小腿。
林柯推开提克多屋子门,见戈洛塔也在里面,说:“戈洛塔,你也在这里,正好,首领让去昨天晚上的战场看看。提克多,一起走吧。”
“去去去,你先走,我们过会就来。”提克多不耐烦地说。
林柯长得五大三粗,是部落里个头最高,力气最大,食量也最大的猎手,他一次可以吃下半只烤羊和三十个小青果,猎手们没事干的时候,就组织起三至五个人合伙和他摔跤,从来都没有胜过他。有一次,部落里分鹿肉时,一名猎手和他打赌,那位猎手说,只要林柯能把正要从他们跟前经过的一只两岁的小猛犸架起来,他家的鹿肉就全部归林柯。林柯看了看那只小猛犸,重量起码比自己体重多两倍以上,他紧了一下腰带,来到小猛犸跟前。小猛犸明白,苍鹰部落的人们是不会伤害它的,也就没有提防。林柯一弯腰,钻在小猛犸肚子下面,用肩膀顶住小猛犸肚子,一用力,小猛犸四只脚离开了地面。林柯为了证实自己的实力,还架着小猛犸原地转了两个圈子。小猛犸吓得笛笛直叫。大猛犸们立即围了过来,准备营救。众猎手担心林柯受到猛犸们联合攻击,忙喊着:“你胜了,赶快放下!”林柯这才放下小猛犸,小猛犸掉头向母亲跟前跑去。一头成年猛犸来到林柯跟前,甩着鼻子的同时,吹出声音向他示威。林柯用手摸它的长牙,成年猛犸却将头一扬,转身离去。好像在说,你什么意思嘛!
“过会?过会是多长时间?”林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提克多见林柯不把他叫走决不罢休,他想,如果自己现在跟着林柯去了,就等于服从了雷吉特的命令,也就等于自己臣服于雷吉特了,想到这里,他对林柯笑了笑说:“你不愧是一个能完成任务的人。这样吧,让戈洛塔先跟着你去,我把火塘清理一下,马上就来。”
“好。你要快点。”林柯说罢,转身离去。
“呸!”提克多朝门的方向啐了一口,“愚笨的饭囊!”
坐在地铺上戈洛塔的父亲说:“林柯听不见,人都走了。”
乌格手里提着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带领猎手们来到旺姆尸体跟前。由于在崖下,在避风处,旺姆的身上并没有囤积很厚的冰雪,只是,躯体已经全部冻僵,弯着腰坐着的姿势无法伸展开来。“我们总不能让她这样子永远坐着吧?”“我们把她搬到屋里去烤火,让她的身体伸展开来吧。”猎手们各抒己见,出谋划策。
乌格把雷吉特叫到一旁,对他说了些什么。雷吉特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看着乌格,说:“好吧,先照你说的试试。”
雷吉特对猎手们说:“把旺姆抬到松树崖那边的崖洞里去。小心点!”
猎手们小心翼翼地把旺姆尸体搬挪下来,让她的身体方向朝前,八个人轮换抬着,去了松树崖。
苍鹰部落人们把这座山崖叫做松树崖,并不是因为山崖的形状像松树,而是因为,山崖下边的河谷里,生长着几颗极为粗壮挺拔的参天古松,就连好高骛远的苍鹰也愿意在它们的枝头栖息。猛犸埃塔的儿子就埋在了其中一颗松树脚下。
猎手们把旺姆的尸体抬到山崖半腰的一个洞子里,在一个台阶上轻轻放下。通往这个洞子的栈道非常险要,一时踩不稳抓不紧就可能会掉下去,所有的食肉动物是上不去的,所以,苍鹰部落将亡灵安放在这里,也算是对他们的保护,起码,不致于使亡灵受到猛兽的糟践。
乌格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熟肉和几个果子,在旺姆尸体面前摆放好,让所有人跪下,自己跪在最前面,两掌相合置于胸前,望着旺姆尸体,道:“茫茫雪域有尽处,浩浩日月常轮回。人生在世谁无死,且把归去做归宿。孺人驾鹤远去,我等悲痛欲绝。于苍鹰部落,可谓莫大损失。于丈夫迈阿腾,从此永失爱妻。于爱女阿依达,从此永失母爱。万物灭迹,乃上苍安排。汝今仙逝,是神灵召唤。永别人间,远离纷繁,了断孽缘,重归洪福。老首领远行,我等永盼归来。阿依达成长,我当日日陪伴。愿英灵一路好行,在另一个世界福寿延年!尚飨!”
乌格说到这里,已经可以看见旺姆尸体外表的冰雪开始融化了。她掐下碎肉抛向空中,抠下果片,抛向空中,让旺姆游荡的魂灵接纳。
抛之将毕,乌格接着就念叨起来在场的所有猎手谁也听不懂的术语。虽然猎手们没有一个人听得懂,但是,从乌格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可以判断出来,她是在念咒语。大约有能从旺姆屋子走到彩虹桥头位置的时间,旺姆尸体外表的冰雪已经全部融化,雪水流下台阶,顺着下沿流去。紧接着,尸体全身筋骨变软,侧倒的同时,躺了下去。
此时的乌格,脸上的毛发上已经挂满了汗珠。她对猎手们说:“都把头抬起来吧,把她抬到最里边,让她睡好。”
雷吉特和所有的猎手抬起头,站起来,围观着面目慈祥如同熟睡着的旺姆尸体,惊讶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提克多手持长矛,沿着猎手们的脚印找到了松树崖下。他抬头看着崖洞口,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转身欲走,又站住了。犹豫了一下,从栈道爬了上去。
提克多进入崖洞时,猎手们正好抬起来旺姆尸体,准备往里面走。
提克多见大家抬着一具浑身完好的女人尸体,连忙跑过去,一看,是旺姆!“她?她怎么回事?”提克多问。
猎手们只管抬着旺姆尸体往洞子里边走,大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乌格像喉咙里卡了痰似的,使劲地“咔”了一声,表示不欢迎他的到来。
戈洛塔遛在后边,小声地对提克多说:“昨晚,旺姆生下小孩后,身体非常虚弱。她的屋子着火了,她逃出去之后,受了风寒,就……”
提克多微微点着头,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狞笑,小声对戈洛塔说:“哼!这就是不把我提克多放在眼里的下场!”
“你......”戈洛塔好像猜出来了昨晚旺姆屋子起火是提克多所为。他指了一下提克多,欲言又止。
“快去吧,为你们老首领的女人送行去吧。”提克多说罢,转身走出了洞子。
戈洛塔望着提克多的背影,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毕竟是做贼心虚。提克多下栈道时,眼前一直是他昨天晚上把火把放在旺姆屋子后面的情景,脚下打滑,手未抓稳,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磕了一下,掉了下去,“唉呀”一声,躺在了冰雪里。他连忙爬起来,一只手捂着刚才往下掉时,在崖石上磕疼的屁股,一颠一跛地向他的屋子方向走去。
安置好了旺姆尸体,乌格让雷吉特搓了火,点着了洞口的一堆柴禾,大家这才互相照顾着下了栈道。
回部落的路上,大家赞扬乌格的神术。乌格只是听着,不作言语。
乌格故意走在了最后边,对雷吉特说:“首领,你等一下。”
雷吉特听见乌格喊他,告诉猎手们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原地站住了。
乌格来到雷吉特跟前,开门见山道:“首领,昨晚旺姆屋子起火,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所为。”
雷吉特说:“我也觉得蹊跷。上一家着火的屋子和旺姆的还隔了两家呢,按照常理,应该是上边的先着了,才燃下来。”
乌格右手掐着指尖说:“就是啊。一条生命来之不易,不能就这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