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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武雄、马庆、韩老幺三人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相继醒来。
最先醒的是韩老幺,他从树杈上解救下双雄,赶忙撕碎自己的衣物将伤最重的李武雄包扎严实,即使他空荡荡的左肩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发出了恶劣的腥臭。
经历过生死的韩老幺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李武雄的伤口,只是心底默默念着要做点什么,因为李武雄还有那么一丁点微弱的呼吸。
韩老幺但凡恢复一点点元气,便尽数注进李武雄的体内,却如泥牛入海。可李武雄周天经络中没有一点回应,仿佛失去了生机。
韩老幺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却不敢轻易细想:李武雄看来已经废了修为,即使还能活下一条性命也只能勉强苟延残喘。恐怕以李武雄不可一世的个性......
第二个醒的是马庆,说是醒,仅仅时睁开了眼睑而已。他的喉咙发不出一个字,四肢更是完全不能动弹,只能默不做声看着在一旁忙活的韩老幺,等时间恢复力气。
最后醒的是李武雄。
似乎在睡梦中,他就已经知道左臂没了,全部的修为尽皆失去,而修行之途已永永远远地对他关上了大门。他冷冷望着四周高大的、焦黑的树干,仿佛正对着一面镜子,看着另一个自己。
讽刺地是,废人李武雄没有一丝表情一声抱怨,而安好的韩老幺一见李武雄醒来立刻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李将军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马庆这时已经略微能动弹,挣扎着起身倚在了一个小土堆上,看着面前的两人。他的声音仍旧很弱,若有似无好似气音:老幺过来,大哥还有一事拜托你。
韩老幺情绪有点失控,但五感还是十分警觉,立刻闻声附耳过去。
韩老幺再傻再笨,一天一夜的思考也猜到了这次的出征并不那么简单,而马庆必然是带着杀人的使命来的。
他不想做,但马庆是他的大哥,他的话自己应该要听。
马庆果然开口说道:老幺,杀李武雄、诛灭李氏是镇守大人下的死命,韩督刑也已经接下了杀人的密函,老幺,你不需懂权谋、布局、道义,你只要想一想这事不成将会是什么结果;你、我、马氏、韩家都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老幺,杀了李武雄。”
已经醒来的李武雄仍旧没有一句反驳,也许现在立刻死了还是一方战死的豪杰,而活下去就只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韩老幺心有不忍,却亦清楚马庆句句属实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他颤抖着声音连声叫着“大哥”。
马庆虚弱地说:老幺,不用你动手,你扶我过去。
韩老幺转身在李武雄身边扑通跪了下去:李将军属下有愧,属下不忠不义该受万世唾骂,只是我不能负了大哥的性命,
韩老幺迟迟不决,在李武雄身边连叩了四十九记响头,额头已经殷红一片,只是再如何拖延都阻止不了命运的决定。
老幺如此,马庆又何尝不是百感交汇。
为玄虎所控之时,马庆与李武雄心灵相通,也知李武雄何等光明磊落之人,自己乘人之危乃是大不义。李武雄更与己协力抗敌,恩请堪比活命,马庆又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如何能轻易下得去手。只是韩老幺实在心思单纯更杀不了人,马庆于心不忍,便强撑着身体挪到了李武雄身前。
马庆周身乏力,只能挨着韩老幺跪坐下。他从腰间抽出一柄手掌长短的匕首。
韩老幺看着匕首愈发哭得猛烈,眼泪哗啦啦往下倾倒却真得不敢出手阻止。今日他阻了马庆,明日便没人阻李哥舒诛灭马氏上下,韩家老小,他不忍,更不敢。
三人之中,反倒是李武雄最为平静。
他无慷慨赴死的悲壮,也没有苟且偷生的委屈,更没有义薄云天的洒脱,他像刚刚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婴儿,简单,无感。
马庆的手腕一抖,匕首落了下去,凄寒的刀锋立刻贯入了血肉之中。
韩老幺以头顿地,哭到无力反复喃喃自语道:属下无能属下无能。
这或许是韩老幺第一次怀疑起马庆的行事,第一次意识到权谋的可怕,也第一次憎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他不敢正眼去看任何人,看李武雄,看马庆,这一刀后,他们甚至是自己都不再是原先的人,在他心中极其陌生。
他似乎从未了解过马庆,也不了解哥哥和看似忠正的马镇守。
韩老幺抬起头,却看到瑟瑟发抖地马庆满脸痛苦地跪着,手上全是血!
这一刀竟贯穿了马庆的手掌。
马庆浸满血液的右手牢牢握住李武雄仅剩的手掌,说道:
李武雄,你是君子,义气如高山仰止。
我马庆很多事做不得主,但这一生不想只当一个傀儡。
我今日以血盟誓,以握刀的手为凭,我敬你为兄;
回城之后若不能阻止李、马之争,我自断一臂拜谢兄长高义。
久不动弹的李武雄居然眨了一下眼皮,瞳孔里倒映着马庆漆黑披散的头发和咬紧的牙关。他仍旧一言不发,却轻轻在马庆的手心按了一下算是应允。
韩老幺泣不成声,马庆看他一副小女儿做派,出言打断:老幺你收起眼泪,去找银袅回来。你拿着亮银枪,在银袅面前就对着银枪三拜,说马征一系今日存亡绝续,务必请它来救。
马征是谁?
我的死鬼老爹,你再他妈墨迹一会儿我就该咽气了。
韩老幺赶忙从地上连滚带爬站了起来,却因为跪了半饷而趔趄了一大步。稍缓和了点他就迈开了大步奔进了林中深处,从马庆的视野中消失了去。
此时已仅剩玄虎双雄。
李武雄咳嗽了一声,幽幽说道:动手吧。
马庆说:我不敢。
“现在并无玄虎操纵你我,你还是能读我的心思;或许冥冥之中你我已为一体,杀了你就是杀了我。”
“那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打算活着回青江,我只是在等自己恢复了一点拿刀的力气”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又顾虑什么,大胆杀了我,死也罢活也好你总是得到一个自由身。”
“我又何必骗你,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你。你救了韩老幺,救了我正好说明你不愿掺和在镇守之争中,于你心中修行才是唯一渴望。既然如此,你甘心你作个废人而死吗?你的左臂本来也不是你自己的,何必不再等等,或许会有另一只手臂。”
李武雄苦笑了两声。
马庆答:何况李家少了你和全部的长老,你真觉得还有相抗之力吗?你还是多劝李哥舒几句,至少能保全一族妇孺的性命。
李武雄望着天空再一次陷入了无可奈何的沉默中。
远处一道银色的电光卷起焦黑的树枝,眨眼之间冲到了玄虎双雄面前,正是银袅。
它难得听话,俯下了身躯静静候在了一旁,稍后赶来的韩老幺小心地将两人放上了银袅的背。韩老幺没乘骑过银袅,不免有些担心:就凭一匹马能冲过那么多妖族的包围圈吗?
我老爹生前吹牛说银袅乃是苍穹之上拉云驼日的神马,人间没有任何东西快过它。今天我们就赌一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