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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的真他娘晦气,昨日还有人请在翠云楼喝酒,今日却叫我们往广南去,此来去不知几千里,真不知是这厮倒霉,还是你我倒霉!”薛霸望着大枷下的马大夫,愤愤骂道。
董超在一旁见了,摇了摇头,这回还真不是他俩约定好的一个场红脸一个唱白脸,实在是薛霸没有在犯人家眷那里刮到油水,正准备骂犯人一顿,出口气哩。只是这位老兄也太看不开了,马大夫的老妻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妇人,哪里懂这些套路?
再说自己们也不是真便送他去广南,出发之前,知府大人曾有过暗示,闲聊一般的问过自己两人懂不懂甚么叫“医不自医”?又问押送时,犯人染病的情况多不多见……
自己两人是哪里来的?那可是天子脚下出来的公人,怎会听不懂知府话里的意思!
想当年自己两人因没有害到林冲,叫高俅寻事发配至此,虽得留守相公梁中书看重,但好歹名义上还在王知府手下当差,这个直接上司的脸面,是不能不给的。
唯独感觉这王知府也忒抠门了,空口一句话,屁表示都没有,就是当年高俅要害林冲,还晓得出三十两金子哩,虽然事情败了,分文没有落入口袋,但人家起码尊重这个规则!哪像这一毛不拔的王万苍,只管他娘的放句空话,便算完了,此人到底是地方上的知府,凭他那点见识,可见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怕到死也混不成京官儿。
董超脑海中异常活跃的同时,薛霸已经把马大夫骂得抬不起头来,董超唱红脸唱惯了,有些装好人上瘾,劝薛霸道:“省些力气罢,此去广南路途还远,刚开始就这般,日后还怎么走做一路?”说完又望着马大夫道:“你且宽心,他就这个脾气!”
薛霸这才罢休,上前拍了董超一下,便往前大步走去,董超见他有话说,也赶上前去,两人倒是不担心犯人逃跑,毕竟马大夫一个文弱大夫,又上了年纪,能跑到哪里去?
“咱们也不消往南走了,只在这城外乱坟岗上送这厮一程罢了!”薛霸压低声音道。
董超一听,忙道:“咱们刚出来便转去,知府相公定要怨我们做得不真切!他是个记仇不记好的人,你不闻这大夫于他家还有救命之恩哩!咱们可别叫他惦记上了!”
“你傻了不是,做了他又不用立马便回去!咱们便在附近休息些时日,再回去不好?”薛霸不耐道。
“依你,依你!你是大爷!”董超一拱手,往回走了几步,笑望着马大夫道:“不急,慢慢来,你的路还长哩!”
马大夫半世行医,这辈子哪里遇上这等愁事,此时在逆境中遇上董超这样的好人,叫他感慨万千,嘴中不住的道谢。
董超一笑,道:“我们还要送你一程,你若老这么客气,叫我们怎好消受?”
“老董,怎么感觉背后老有人跟着咱们似得?”薛霸这时凑上前道。他年纪虽然不大,好歹也干了二十多年的公人,此时职业感作怪,叫他浑身都不自在。
董超回头一望,大惊失色道:“兀那不是花和尚鲁智深!?”
薛霸第一反应竟是吓得跳起,朝董超指着的方向猛看,此时哪里有那恶和尚的影子,突然听到董超捧腹大笑的声音,薛霸恼羞成怒,扑上去抓住搭档的衣领,怒道:“当年就我挨打,你没挨打是吧!?说好此事绝不再提,逼我翻脸是不?”
董超哈哈大笑,拿些花言巧语来浸薛霸,两人押着犯人迤逦往前而去,再也没注意有没人跟踪的问题。
三人走到乱坟岗边,董超朝薛霸使了个眼色,开口道:“昨晚没睡好,不如且去林子里歇歇!”
薛霸惊道:“乱坟岗你也敢去?”
“叫是叫乱坟岗,却哪里有坟?再说光天化日的,怕他作怪!”董超道。
薛霸悻悻道:“罢了,我也走乏了,进去歇歇脚再说!”
马大夫见他们一个要去,一个不去,哪知是计?当下懵懵懂懂的跟着他们上去了,寻了一处地,便靠在树上休息,哪知这时董超和薛霸上前来把他叫醒,道:“我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我们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稳,还须将你缚一缚!”
马大夫一路还要跟他们打交道,哪里敢逆他们意思,只好靠在树上叫他们绑缚,董超和薛霸对视一眼,上前将马大夫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的绑在树上。这两个绑完,跳将起来,转过身来,取了水火棍,看着马大夫,道:“你自得罪了王知府,心中应该有数。他吩咐下来要我们结果你的性命,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
马大夫泪如雨下,挣扎着望着北边道:“王万苍,你这狗官,我瞎了狗眼,去你家看病,如此恩将仇报之事,亏你身披官衣之人做得出来!我……我……我就是成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董超和薛霸见着马大夫歇斯底里的模样,也不吃惊,死在他们手下的犯人多了去了,甚么样的都有,自是见怪不怪了,此时等马大夫骂完,两人举起水火棍,望着犯人脑袋上劈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棍子正要落下时,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的一声,一柄混铁朴刀砸来,董超见状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顾得伤人?只见他使尽吃奶的力气往边上一闪,却陷了一旁的薛霸。
刚才被董超挡住视线,此时豁然开朗,却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只听一声闷响,那刀齐齐砍在他的胸膛之上,因刀身甚重,还在往下扩大着伤口,薛霸一手扶刀,不让它继续下滑,另一只手却极为愤怒的指着董超,刚想张嘴开骂,忽然一口血便从喉中呛出,看样子快不行了。果然见他没坚持多久,还没吐出心中的遗言,便栽倒在地,一命呜呼。
董超双脚发软,只如筛糠一般的抖,那投刀的巨汉在董超身上取了刀,便往董超走去,这时许贯忠从另一面走出,道:“兄弟,先救大夫!”
卞祥见说,弃了瘫软在地的董超,一刀斩断树上索子,又劈开木枷上的铁索,替死里逃生的马大夫去了束缚,马大夫半天起不来身,本来今天的经历就够恐怖了,哪知眨眼间眼前又死了一个人,直靠在树上,大口喘着粗气。
许贯忠蹲下道:“马叔,闲话小侄也不多说,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你接了家眷远走高飞,从此离了大名府,躲躲藏藏、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第二条是随小侄一起上梁山,虽不敢便说是阳光大道,但起码能活得像个人!”
“哪……哪个梁山?”马大夫唉声叹气道。
“便是神医安道全落草的梁山泊,就在东南方向济州辖下!”许贯忠回道。
“罢罢罢,神医且都落了草,我此时落难了,不去投他,却往何处?”马大夫眼中含泪,望北骂道:“王万苍,你这厮逼我有家难奔,一定会有报应的!”
许贯忠见了马大夫落魄的模样,长叹了一声,见卞祥立在一旁暗暗发呆,许贯忠望着他道:“兄弟,跟我一起上山罢!”
经过昨晚的一番谈话,卞祥心中松动了许多,只是乍然听许贯忠提出来,还是有些不适应,皱眉道:“我和他山寨里的时迁、杨林有些过节,怕是……”
“那是!你万万不能去梁山,若是去了梁山,我和时迁还不把你给灌死!”这时上岗之处传来一个声音道。
许贯忠毫不惊讶,刚才他就发现有几个人尾随押送公人而来,只是他们一直没有露面,许贯忠也没点破。此时听到他们言语中有自称梁山人马的意思,又喜又惊。
谁知卞祥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大怒,朝来人喝道:“杨林!你和那甚么时迁装神弄鬼,半夜放个冬瓜在老爷床头是甚么意思!”
此时从卞祥嘴里说出实情,杨林这才知道时迁恶作剧的内容,不禁摇头笑道:“卞祥,你关我一回,我吓你一回,多么公平的事儿,何须动怒!”
卞祥闻言,闷闷不语,许贯忠见状笑道:“原来是梁山大寨的锦豹子杨林,有礼了,小可许贯忠!”
“上次随哥哥来大名府时,不曾拜会小官人,甚憾!此时哥哥若要闻得小官人来投,还不知多开心呢!”杨林拱手还礼道,说完又朝卞祥道:“”好汉,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你不会那么小气罢,还记我仇?”
许贯忠呵呵一笑,望着卞祥道:“怎么样?与你有过节的都这般豪爽,何况其他素未谋面的头领?兄弟,去不去?”
卞祥一叹,道:“去去去!只是我要再去收罗几个山寨,给田豹送去,这是我事先答应他的,不可食言!此事之后,我也不欠他的了,也能走得心安!”
杨林一愣,复而叹道:“千金一诺,端的好汉子!”
卞祥概叹一声,默默无言,许贯忠此时除了欢喜,心中还剩下初时泛起的一丝担心,当即问杨林道:“兄弟,你怎么来此?是王伦兄长叫你来的吗?”
杨林笑着点了点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许贯忠听得很仔细,等杨林说完,心道此事果真与梁山泊无干,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禁有些感叹道:“卢员外果然是去了梁山!可惜这般久还未归来,此时到底却在何方?”
“可能是在路途上耽搁了!小官人宽心,吉人自有天相!”杨林笑道,只见他跟两人拱了拱手,便走到瘫软在地的董超跟前,将手一伸,自有伴当递上单刀,杨林望着眼前死有余辜之人道:“你便是东京城里发配来此的董超?”
董超闻言连连点头,道:“好汉既然识得小人,万望饶我性命啊!”
杨林“呸”了一声,转头对许贯忠和卞祥道:“当初替高俅在野猪林谋害林教头的便是这两个!不想狗改不了吃死,此时又在此间害人!”当即话锋一转,望着求饶的董超道:“我便替林教头和鲁提辖问候你一声,快快下去陪薛霸去罢!”说完一刀挥出,血溅当场,了结了此人性命,顿叫乱坟岗上又多了一条孤魂野鬼。
……
几乎是与此同时,大名府东门外,只见一个汉子骑着一匹矮马,死命往城中赶去,有几个守门的官军几乎叫他胯下马匹撞到,纷纷骂道:“姓李这厮不过卢员外府上一个区区的都管,居然如此嚣张!”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