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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神骑军的前锋已经迫近宋军后队,两厢还不到数十丈的距离,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宋朝骑兵依旧没有选择回马一战,反而见那宋人将领带头跨入溪流之中,直溅得水花四起,战马嘶鸣。
“跑,让你们跑!难不成还能跑回开京城去?”
拓俊京乃是高丽国中有数的骑兵战行家之一,暗暗估算着经过这番溪流的迟滞,神骑军应该能在上岸后不久追上敌军,以他对神骑军的信心,只要被自家赶上,这队宋人骑兵的大限就要到了。
“斩首一级,赏赐锦帛一匹!”
拓俊京突然冒出的女真话,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异常,也没有高丽人将自己的主将当做女真奸细来看。反倒是许多人兴高采烈的回应着主将的悬赏,更有一伙约两百余人反应奇特,十分张扬的嗷嗷怪叫,跟周围高丽骑兵的表现多少有些差异。若不仔细观察他们,很难发现他们其实是一队货真价实的女真人。
高丽自建国起,便和北面的女真人一直摩擦不断,直到近几年情况才略好一些。这伙人其实是十来年里累计被高丽国俘虏的女真人,其中凶悍者被拓俊京厚利诱为军卒替高丽国卖命,因为他们生性犷悍,单兵素质极强,故而渐渐成为了神骑军刀口上的刀刃。
此时这伙女真人一得拓俊京的承诺,顿时直把前面奔跑的宋人视若会走的财帛,斗志昂扬。而正因为有这样一伙“外援”的存在,拓俊京才会表现得如此底气十足。
此时宋朝骑兵身下的溪流谈不上湍急,深度也不太深。不过却也绝对称不上浅,只见全身披挂的宋军在这溪水中行军显然有些吃亏,本来不算优良的马匹在如此情形下渡水更显劣势。
和拓俊京的估计差不多,等宋军前锋跨过这条溪流上岸时,马力显然已经有些不济了。马儿的喘息声越来越频繁,哪知这队宋军犹不自知,反而依旧透支着马力,没命价的往前奔驰。
唯独有些异常的是,上岸后的宋朝骑兵们相互之间的间距拉得越来越开,不过在高丽人看来。这是敌军要四散崩溃的前兆。这种情形更加刺激到了憋了一肚子怨气的神骑军,这一路上死在宋人箭下的同袍数以百计,话说他们成军以来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这当口队伍中的女真人已经开始怪叫,情绪高涨的迎接着胜利的到来。
“砰、砰……”
忽听这时轰鸣的马蹄声中,忽然夹杂着些许不同寻常的声音。好像是从宋军前队中传来的。以拓俊京的经验,这是宋人在往外抛下马身上的多余负重,刚刚渡过溪流的拓俊京,下意识里有一丝不详的预兆掠过心头,五个大字顿时显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半渡而击之!?”
越散越开的宋军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前队的宋军已经调头,在一员相貌不凡的将军带领下,从后军让出来的大道上。对神骑军实施着反冲锋。
拓俊京久久期待的短兵相接的情形,此时终于发生了,可他已经高兴不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此时随他上岸的不过四五百骑兵,除去溪水中二三百骑,大部分人还留在对岸。这条成功迟滞了宋军逃跑之势的溪流,现在反成了悬在自己头上的夺命剑,说来不可谓不讽刺。
拓俊京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意,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哪知对方和自己一样心思极野,打得都是全歼对手的主意。
此时连这么一条溪流也能被随手利用上。若不是积心处虑事先准备好的,那么只能说带队之人是个极有天赋的骑军将领。
“宋朝既然也有这样的将军。为何他们的军队却不能替国家雪耻?”这个短暂的念头在拓俊京心头一闪而逝,眼下他面对的,是呼啸而来的宋军铁骑。
成为名将的种种潜质中,起码包含了临危不惧这一特质。在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面前,拓俊京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电光火石间,拓俊京冷静的吩咐左右挥动令旗。战意浓烈的他,要和这个不知名的对手,在国都郊外的原野上,一决雌雄。
原在溪边取水、净衣的农妇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呆了,她们第一反应就想避开这血腥场景,可惜两腿早已发软,哪里抬得起来。不少人给这有生之年从未见到的场面吓得晕了过去。还有少数人,被女人天生的好奇心所驱使,直让她们捂住眼睛的手指,忍不住露出一条缝来。
但见两股化身洪流的劲旅迎头撞到一起,尽管双方骑兵、包括战马,都刻意避开在正面与敌手对撞,但场面还是相当之惨烈。只见瞬时间人仰马翻的一幕不断重复上演,两国的精锐们用生命作为代价扬起的漫天尘烟,急速依附着四溅的鲜血,殷红的血珠顿时被侵染得浑浊不堪,最终滴落在大地之上,化作万物的养分。
呻吟是不分国度的,一样承载着发声者的苦楚与疼痛,在生与死的搏杀中,只有勇者才有活下来的资格。相信两军骑士都明白这个道理,是以挥刀挺枪之时,无不爆发着每条生命最后的潜力。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时梁山军前队领军大将带头喊出这句口号,顿时应者如云,顿如平地雷鸣。这些收起弓箭的梁山军,挺枪冲阵一样娴熟无比。每每敌人落马,将士们绝不纠缠,马蹄不停,直冲向慌忙上岸的高丽军队。
拓俊京怒了,一双血眼怒视着眼前每一名敌军,这是他押上荣誉与性命的一战,怎能输给并不以武力见长的宋军?
可惜眼前的事实无情的践踏着传闻,在强悍不输于己方的对手面前,人数的劣势终于叫神骑军尝尽了苦头。一个回合的冲突中,宋人的箭头已经快冲到溪流边上了。而高丽人却仍然被裹挟在宋人的军阵之中,连一丝喘息之机都成了奢求。无穷无尽奔涌而来的宋军仿佛不知道死亡为何物,那架势似乎一定要把神骑军整队捅穿,方才肯罢休。
短暂的回头一瞥,只叫一丝绝望出现在拓俊京心头。神骑军中那两百女真骑兵,此时居然折损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女真骑兵眼中,虽然悍戾之色依旧,却已经没有了初时的亢奋了。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将是一场恶斗。
眼前到底是甚么样一支军队啊?既有辽人的灵活,又兼女真人的勇悍。还有大高丽的献身精神,单单……不像宋人。
“贼将纳命来!”
一位身在后军押队的宋人将军出现在拓俊京正前方,手上那枝由上好的白蜡杆制造而成的长枪,直往拓俊京胸前刺来,见其来势凶猛。拓俊京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生死当口,收敛精神,侧身躲开这致命一枪,反手就要回身反刺。
哪知对手居然也是一样心思,竟然不顾迎头而来的敌军,直把身子伏在马身之上,借着枪势。回手劲扫,拓俊京连忙举枪去迎,哪知一股大力袭来。让拓俊京一时间稳不住身子,隐隐要落下马去。好在老天爷也眷顾着他,那宋将正在冲阵之中,无法回马补上一枪,唯有把遗憾往拓俊京身后的女真骑士身上发泄,直叫拓俊京逃过一劫。
主将有幸逃过一劫。可他身后这支队伍已经快支离破碎了,高丽人倒还没有乱。哪知反倒是被编入神骑军的女真人最先脱离战场,不怪他们没有斗志。而是他们压根就没有为高丽人殉国的崇高觉悟。
口哨,怪叫,呼啸!所有能够引起自己同胞注意的手段都使上了,这伙仅剩百余人的女真人就这般擅自脱离了战场,往那无尽的原野,寻找他们的新生活去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拓俊京身边的世家子愤而大骂,能坚持到现在还不崩溃,也算这些人的人品爆发了,可人品爆发也没有用,蜂拥而来的宋朝骑兵顿时将他们淹没在洪流之中。
……
被战马踩断胳膊的拓俊京被宋军抬到领军大将跟前,拓俊京仔细观察着这个将军的相貌,想看清楚自己到底败在甚么人的手上。
“本将是高丽国西北面兵马副使拓俊京,愿求打败我的宋国将军大名!”
宋将脸上看不出丝毫憎恶以及轻视之意,反倒也是认真的打量起拓俊京这个传说中的高丽名将来,只见这宋将看了片刻,昂首道:“大宋征讨军马军序列第五营郝思文!”
“你的战法很……妙,虽然有些无赖,但我一时也找不到破解的办法,若不是你们马匹不行,拖都可以拖死我军!”
拓俊京倒还真有一丝宠辱不惊的名将风范,此时虽然束手就擒,居然没事人一般,和打败自己的敌人讨论起此战得失来。
打扫战场的事情已经交给单廷珪了,郝思文现在倒也不忙,闻言想了想道:“若是补齐了良马,我军还有甚么破绽?”
“不知道!”拓俊京摇头道,“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可破你这种战法,不过你这种战法对士卒的要求很高,请恕我直言,你手下士卒的骑术还比不上我的神骑军!若是我们两军一开始便短兵相接,或许就是你躺着,我站着和你说话了!”
郝思文闻言不怒反笑,顿了顿,道:“看来你喜欢大开大合,以力取胜,只可惜没遇上我军秦将军,他来作你对手,看来才能叫你心服口服!”
“不、不、不!将军误会我了,其实我更喜欢你这样的战法!”拓俊京再次摇头道,这时想说些解释的话,终是放弃了,直接问道:
“贵军实力超群,可是宋国西军序列?”拓俊京知道得还真不少,不但会说宋语,还晓得大宋最精锐的士卒,多属于那支和西夏国打了数十年的老牌劲旅。
“西军?我要说我是西军,童枢密怕要治我冒充之罪!”郝思文哂笑一声,摇头否定了拓俊京的猜测。
“不是西军?那一定是贵国镇守京城的禁军精锐了,不知贵军曾有过甚么样的战绩?”拓俊京仍不死心道,他接受不了自己败在一支二流队伍手上,何况对手表现出来的实力,绝对可以列入精兵行列。
“我营成军不过两年,其间都是些小打小闹而已,不足挂齿!”郝思文想了想,决定实言相告,“和你的这一仗,才让我营有了一次成军以来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
“两、两年……!?”拓俊京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万分不可思议的望向郝思文。骄傲如他,败在一支上国精锐手上,还能让他聊以自慰。可是败在一支之前籍籍无名的新军手上,比直接叫他去死,还要要命。
“他、他在撒谎!”虽然拓俊京极力想从郝思文脸上捕捉一丝撒谎后的反应,可惜最后他还是失望了,这种失望在无尽的失意中逐渐发酵,最终沦为绝望。(未完待续)R655